萧式愣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是谁都不要紧,只要还是个人就行。
“你才是云迩?!”贾玹风无不吃惊地望着白衣女子,“那个云迩又是谁?”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据说三年前,她追匪时不幸坠崖,失踪数月……”
再看着面前女子被毁的脸,他心中生出一个猜测。
“莫非在那时,云迩便己不是原来的云迩?”
“我不了解她为人,只是见过几面。”
他的语气笃定,“她的容貌,与以往别无二致。”
“我也能瞧出,那是她的真实面容,而非易容。”
“这般可谓是一模一样的长相,莫非你还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同胞姊妹?”
白衣女子语气冷漠,“我只有一个胞兄。”
“可他不是三年前因病猝亡……”说到这里,贾玹风己然醒悟过来。
病逝为假,实则是借机脱身并冒名顶替。
思及至此,他只觉荒谬,难以置信。
“长相可以蒙混过去,可他总归是一个男子,如何能男扮女装多年不被身边人发现?”
“况且,”他的语气古怪,“北羽门内全是女子,无一男子。”
听到这里,兴致缺缺的萧式突然来了趣。
一个男子,男扮女装混在一群女子之间,竟然能多年没有被发现?
他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要么他自宫了;”
“要么北羽门内,除他以外,全都眼盲。”
白衣女子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狰狞丑陋的笑。
“有门主发话为他掩饰,她们如何敢不眼盲。”
贾玹风满脸不认同。
“凌梅大侠为人高洁端肃,孤傲刚正,如何会这般是非不分?”
“再者,她是你的师父,为何要包庇一个顶替自己徒弟的冒牌货?”
萧式淡淡道:“利欲熏心之下,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那个云迩便是真的云迩。”白衣女子漠然道。
“而我,只能是一个早就该死去却偏偏不肯死的无名野鬼。”
贾玹风更觉匪夷所思,也难以置信。
“究竟是何等巨大的利益,让一个成名己久的女侠这般不惜羽毛?”
他摇头苦笑,“恕我实在是想不出。”
白衣女子淡淡道:“金枫山庄富甲一方,等闲富贵自然入不了少庄主之眼。”
萧式暗自吃惊,这个假道士居然这么有钱?
贾玹风尴尬一笑,“惭愧,我也不过一个蒙祖荫庇佑的浪荡子罢了。”
他正色道:“云姑娘,按你所说,将你取而代之的是令兄。”
“可你为何却如此恨令尊与令堂?”
他猜测道:“因为他们纵容且管教无方?”
白衣女子沉默下来,眼神恍惚,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中。
萧式很想出声催促。
他不在意原因,他只在意,能不能不要再浪费他的时间。
想说就赶紧倾诉完,要么就别说了。
在他耐心即将告罄之时,白衣女子方才缓缓开口。
“一十一岁时,为给那个女人筹钱治病,我被他们卖入花楼。”
“我不恨他们,她生我养我,用我换她一命,我心甘情愿。”
“一十五岁时,与我相逢之际,她泪流满面,求我救救那个男人:”
“再还不上赌债,他就会被人活活打死。”
“那是生我养我的亲生父亲,他痛哭流涕地承诺改邪归正,我如何能拒绝?”
“我拿出所有积蓄,又向师父借了一笔钱,才帮他还清赌债。”
“我怎么也想不到,半年不到,他们又来找我要钱还债。”
“一次又一次,轮番上阵算账找我索要:”
“一句句他是我爹、她是我娘,从落地婴儿养到一十一岁,他们为我付出多少。”
白衣女子笑了一声,尖锐讽刺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淡淡苦涩。
“是啊,生养之恩大于天,这是我生下来就欠他们的债,不还就是不孝。”
“哪怕终我一生,也无法还清这笔债。”
“在我能给的钱越来越少后,二十岁时,他们为我想出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既然我这个不孝女不肯给钱,而那个孝顺子承诺能给他们更多钱。”
“那么,这个风光的北羽门少主之位,为何不让孝顺子取而代之?”
“于是,我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种下蛊,待蛊成熟后,又被下药囚困,每日放血吸功,足足持续半月。”
听到这般残忍之事,贾玹风惊愕,“这、这……”
他竟是一时说不话来。
白衣女子漠然道:“自此,我的一身内力完全被他们的孝顺子夺去。”
“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顶替我,成了北羽门少门主云迩。”
“以绝后患,他原本打算就此杀死我。”
“但是,生我养我的爹娘,他们不忍心啊……”白衣女子轻轻地笑了起来。
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满目悲凉。
“一把屎一把尿养了十一年的不孝女儿,孝没有尽完,债也还没还清,如何能就这般轻易死掉呢。”
“他们说,我虽是不孝女,但无论如何,始终都是他们女儿。”
“我不孝,但他们不能不慈——”
“他们挑断我的手脚筋,毁掉我的脸,为我找了个好人家。”
“他们说那个男人爱慕我多年,为求娶我下了丰厚聘礼,定会待我不薄。”
贾玹风忍不住道:“如此看来,他们对你并非毫无关爱之情。”
“赌瘾让他们失去一度人性,但最终还是清醒过来,为你择了好夫家。”
“得遇良人,云姑娘你也算是苦尽甘来。”
“良人?”白衣女子蓦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愈显面容可怖,脖间铃铛也随之“叮铃铃”作响。
“那个‘良人’待我确实不薄:项上套着颈圈,身上不着衣物,出入西肢并爬……”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语气中满是悲凉。
“真是好良人啊!自己想当畜生,不忘带上我这个废人。”
“真是好女婿啊!可以继续让他挥霍无度,沉浸在赌场的纸醉金迷中。”
贾玹风不禁骇然失声,张口结舌,“这、这……”
白衣女子总算是笑够了,面无表情地继续说起来。
“可能是老天爷终于开眼,让雷大侠经过那里,杀了那个畜生,救我出来。”
“我求他第一时间带我去见师父,戳穿那个假云迩。”
“雷大侠不信我也正常,可我万万没想到,连师父也不信我。”
“她说,那就是她的徒弟,让我不要胡言乱语。”
“首至我道出一些那个假货所不知晓的隐秘之事,她才对我说:”
“念在过往师徒一场,她不会告诉那个假货我来找过她。”
“但我和她师徒缘分己尽,以后也不要再来扰她。”
说到这里,她就此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