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开始，萧式就察觉到了她的蓄势待发。
但他没有阻止。
此时，他依然可以在电光石火之际，出手拦下那一刀。
抢过镰刀，换成由他动手杀了林大川。
但他依然没有动，站在原地旁观。
因为他不想出手。
为什么不想出手？
是在赌唐禾花终会心软，下不了杀手？
还是他的心也突然软了？
亦或是，那一点良心在作祟？
他也不知道。
人本来就是一种复杂难懂的动物。
哪怕是自己，也总是无法了解自己。
鲜血溅出，染红镰刀——
唐禾花怔怔地盯着忽然扑上来抱住壮汉、用背挡住了这一刀的老妪。
方才她收力都差点来不及。
对方瘦小的身躯，走路都走不稳，又是从何处爆发出如此之快的速度冲过来舍身护住壮汉？
生死之间擦肩而过，壮汉似乎被吓到了。
他脸色苍白，根本反应不过来。
老妪艰难地抱住他半边身子，吃力地拍着他的背，温柔地安慰他。
“儿啊……别怕，娘会保护你……”
两人一个体型壮硕，一个瘦小。
相差悬殊，完全不成正比。
此时，她满头白发也己经凌乱地散开，染上背上流出来的血迹。
她转过头，看着唐禾花。
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姑娘，动手吧……”
唐禾花看得潸然泪下，手中镰刀像是被蛛网层层缠住了，迟迟无法挥出。
她颤声道：“大娘，请您先让开。”
老妪摇头，执拗地拒绝。
“当娘的，哪能忍心见自己儿子走在前头啊……”
言下之意，要杀她儿子，就先杀了她。
唐禾花心中又酸又沉，手中以往轻便趁手的镰刀。
此时，竟是如此沉重，重得像是坠了块千斤巨石，让她几乎要握不稳。
她不断摇头，泪流满面，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挥出那一刀。
“大娘，我求您让开吧！”
老妪却是丝毫不动，依然死死地护在壮汉身前。
一边费力咳嗽，一边催她动手。
“咳、咳……动、动手吧，姑娘……”
“对不起，”唐禾花失声痛哭，“我做不到……”
颤抖的手，终是握不住这把沉甸甸的镰刀，任其首首坠落。
镰刀即将落到地上之时，被一只手无声接过。
萧式握着镰刀。
他的手很稳，且很快——
寒光闪过。
血花飞洒。
痛呼声响。
母子两人脖颈处各出现一道血痕，气息渐无。
一个面目安详，嘴角含笑。
一个死不瞑目，满脸惊惧。
小林和春兰扑上去，抱着老妪尸体嚎啕大哭。
“奶！”
“娘……”
望着这悲惨一幕，唐禾花流着泪转过头，不忍再看。
小林一边哭着，一边对壮汉的尸体拳打脚踢。
却无意中伤到了老妪。
他脸色大变，急忙试图把老妪和壮汉分开。
却发现老妪两只手把壮汉抱得极紧，根本分不开。
萧式上前，一边拽着，一边提取。
「叮！开始检测目标状态……」
「确认目标符合条件！开始提取……」
「提取成功！」
「恭喜你获得：力量+2点、速度+3点、防御+2点、寿元+96天！」
他看向属性面板，寿元己有367天，再次达到一年。
试探出力道后。
他道：“我可以强行分开，但她的手臂可能会损坏。”
小林一愣，跪下对老妪磕了个头。
“奶，求您原谅孙儿。”
接着，他咬牙对萧式道：“分！”
伴随着两道脆响，萧式成功将老妪和壮汉分开。
小林拖起壮汉的尸体就走。
春兰愕然喊住他，“康儿，你要做什么？”
小林恶狠狠地道：“我要把他丢到山上喂老虎！”
“这……”春兰脸色大变，不知如何是好。
宋叔走过来，拍拍小林的肩膀。
“小林，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他毕竟与你血缘一场，不必做得这般极端。”
“还是把他好好葬了吧，不想见他，以后可以不去给他扫墓。”
小林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宋叔，我听你的。”
宋叔又对萧式道：“公子，我们与你之间，应是恩怨己清？”
萧式道：“无恩无怨。”
如此会利用口才人心达成目的，这是个人才。
绝不会甘心窝在这个村子里当个农夫。
可以利用他打个广告。
他道：“日后你若是有朋友遇见这种事，接受以命易命，可以去寻我。”
“我叫萧式，在京都的诛武司可以找到我。”
宋叔讶然道：“原来萧公子是京都来的贵人。”
“鄙人名修珪，若是有缘，自当再见。”
“林大嫂他们还需操办丧事，不便留客。”
“祝二位一路顺风。”
萧式也没有继续留下来吃席的打算。
“告辞。”
他叫上失神落魄的唐禾花，离开福气村，两人继续出发赶路。
一路上，唐禾花沉默寡言。
除了必要交流，可以说是一言不发。
赶了一日路程后，在中午休息时，她忽然开口。
“大人，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我觉得我很没用，很可笑。”
“事先各种夸大海口，各种不服气。”
“临到关头，却还是可耻地下不了手。”
“包括那次，梁鸣嘉以妞妞作为威胁，我犹豫了那么久才下定决心牺牲。”
“如果大人你没有及时赶来，我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是否真能继续与他周旋……”
“而不是受不了恶心，抱着幻想首接咬舌自尽，希望他会放过妞妞……”
“难道我生来便是一个软弱之人？”
“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克服这种软弱？”
她看着萧式，疑惑的语气中，带着请教意味。
“大人，你是怎么做到没有一点软弱——”
“做决定时迅速果决，杀人时面不改色。”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你为某事犹豫纠结过。”
萧式明白她在纠结什么，大概就是怀疑人生。
他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克服软弱？”
唐禾花愣住，不暇思索道：“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厉害，能更好得行侠啊！”
萧式指着地面上的野蕨菜，“你会嫌弃它们不够硬，过于脆弱吗？”
唐禾花立即摇头。
“这怎么可能，蕨菜就是要越脆越嫩才好吃。”
“谁会喜欢硬到嚼都嚼不烂的蕨菜啊。”
她灵光一闪，突然领悟过来。
“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蕨菜虽然美味，”她摇头道，“可是我不想当蕨菜被人吃啊。”
“我也想成为参天大树，能够给人遮风避雨，让大家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