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你是

2025-08-15 2653字 1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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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字墓区,死气如凝固的铅汁,沉沉淤积。石屋内,王污镬盘坐石榻,

每一次深沉的吐纳,都伴随着气府内那粘稠如墨的黯坻死气被狂暴地搅动、压缩,颜色愈发深沉凝练,涌动间带起沉闷轰鸣,如同地底深处奔流的冥河。

一股冰冷厚重、仿佛能冻结魂魄的威压,丝丝缕缕地从他每一寸毛孔渗出,无声弥漫,连墙角凝结的霜花都更厚了一层。

石屋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尸瘴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刻意放大的脚步声。像是湿滑的靴底蹭过腐烂的苔藓,带着一种既想传递消息、又生怕惊动了什么存在的谨慎。

王污镬眼皮未抬,枯坐如石雕。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谄媚和恐惧的声音响起,是魏三:“主…主事大人?”

“说。”石屋内传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砾石摩擦,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门外的魏三似乎被这声音冻得一哆嗦,语速更快了些:“刚…刚小的在归寂台那边送东西,听…听癸字区的几个杂役嚼舌头根子…说…说残蠹大人那边…好像…好像要派阴九大人…离开三阴山一阵子…”

王污镬盘坐的身形纹丝不动,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半分。只有石屋内弥漫的阴冷气息,似乎更沉凝了一瞬,如同无形的冰水漫过了门槛。

魏三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和幸灾乐祸:“据说是…是去…去州府那边…最顶顶有名的‘胭脂坊’!替残蠹大人…办一件顶顶要紧的私事!好像…好像焦八…也巴巴地想跟着去沾光呢…”

“胭脂坊…”王污镬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这三个字像三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他那片死寂的心湖,只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沉入无边的黑暗。州府…顶顶有名…残蠹的私事…焦八想跟着去…

魏三在门外等了片刻,没听到任何回应,只有一片比尸雾更沉重的死寂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告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浓稠的尸瘴里。

石屋内,王污镬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深处,那抹幽绿的光泽比墓区最深沉的磷火还要冰冷。焦八…那个在归寂台上,献上所谓“尸蠹万毒瘴”,对他百般嘲弄的丁字区主事…想跟着阴九去州府的胭脂坊?

一抹极淡、却淬着毒汁般的冷意,悄然爬上王污镬枯槁的嘴角。戌字墓区石屋的阴影,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浓重幽深。

……

戌字墓区通往丁字区的路径,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死亡领域里一道被踩踏出来的、更为稀薄的尸瘴沟壑。两侧是堆积如小丘的、裹着泥浆的朽骨,不知是人还是兽,空洞的眼窝和咧开的齿缝里,塞满了湿漉漉的、颜色诡异的苔藓。磷火无声地飘浮,如同鬼魅的灯笼,照亮一小片一小片惨绿的光晕,随即又被更浓的灰白雾气吞没。

夜色浓得如同泼墨。唯有天上那轮残月,吝啬地投下几缕惨淡的微光,艰难地穿透厚重如裹尸布般的尸瘴,在地上留下些游移不定、模糊扭曲的光斑。空气粘稠湿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冰渣和腐烂的棉絮,沉重地压在肺叶上。

王污镬便站在这条“路”的中央。他穿着一身几乎与尸泥同色的破旧短褐,枯瘦的身影仿佛只是路边一截被遗忘的朽木。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拢在袖中,浑浊的眼珠半开半阖,目光低垂,落在脚下被踩得稀烂、泛着油光的黑色腐泥上,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浓雾深处,终于传来了新的动静。

脚步声沉重而散漫,踩在湿滑的腐泥上,发出“噗叽、噗叽”令人牙酸的声响。一个粗哑的嗓音哼着荒腔走板、词意下流的小调,伴随着浓郁刺鼻的酒气,如同无形的触手,率先搅动了这片凝滞的死域。

“……俏冤家…嗝…臀儿圆又大…扭一扭…晃得爷心花…嗝…”声音越来越近,带着醉醺醺的得意和放纵。

浓雾被一只粗壮的手臂不耐烦地拨开,焦八那张油光满面、带着几分横肉的脸露了出来。他敞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腰间挂着的几个鼓鼓囊囊的皮囊随着他的步伐晃荡,散发出毒物和血腥混合的怪味。他显然刚从某个地方痛饮归来,脚步虚浮,眼神迷离,脸上带着一种即将攀上高枝的志得意满。

“妈的…这鬼地方…”焦八嘟囔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显然没留意到前方路中间那个几乎融入背景的佝偻身影。

就在他哼着小调,毫无防备地即将与王污镬擦肩而过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截仿佛早己枯死的“朽木”,动了!

快!快得超出了焦八迷醉感官所能捕捉的极限!王污镬拢在袖中的右手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弹出!五指枯瘦如鹰爪,指甲缝里嵌着漆黑的泥垢,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阴风,首插焦八敞开的胸腹要害!

那指尖萦绕的阴寒死气,瞬间让焦八胸口的汗毛根根倒竖,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恐惧瞬间冲散了七八分酒意!

“找死!”焦八毕竟是纳气境修士,常年与毒物打交道的狠戾瞬间被激发。他瞳孔骤然收缩,口中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喝,身体本能地向后急仰,同时右手闪电般向腰间一个皮囊抓去!那皮囊口子系得极松,只需一扯,里面足以瞬间放倒一头蛮牛的腐骨毒雾就会喷涌而出!

然而,王污镬的动作更快,也更诡谲!他那看似首插胸腹的一爪,竟在电光火石间虚晃了一下,枯爪倏然下沉,精准无比地扣向焦八抓向毒囊的右手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脆响,在死寂的墓区小路上显得格外刺耳!焦八的右手腕骨,竟被王污镬那只枯瘦的手爪硬生生捏碎!

“呃啊——!”焦八的惨叫凄厉破空,剧痛让他的脸瞬间扭曲变形。但他也是悍勇之辈,剧痛之下凶性反而更炽!左手并指如刀,指甲在瞬间泛起一层幽绿的光泽,带着刺鼻的腥甜气味,如同淬了剧毒的蝎尾,狠狠戳向王污镬的咽喉!同时,他破碎的右手腕处,破碎的皮肉和骨茬间,竟诡异地渗出几缕墨绿色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烟气,如同活物般缠向王污镬扣住他的手臂!

毒烟触及王污镬手臂上那层破旧的布料,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布料瞬间焦黑碳化。但王污镬枯槁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能蚀骨销金的毒烟只是拂面的尘埃。他扣着焦八碎腕的手猛地向下一掼,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

“嘭!”

焦八壮硕的身躯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的麻袋,身不由己地被狠狠掼倒在地!后背重重砸在湿滑冰冷的腐泥和不知名的碎骨上,泥浆西溅。他左手那毒辣的一指,自然也落了空。

“你…你是…”焦八惊骇欲绝地抬头,借着惨淡的月光和飘忽的磷火,终于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如同从墓穴里爬出来的枯槁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