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强迫自己从宋温言刚才那个眼神带来的心悸中抽离出来。她收敛心神,看向吴丽,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吴经纪,林先生的表现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他对品牌的理解与我们不谋而合,这正是我们寻求的合作基础。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代言合作是双向赋能。‘凰羽’并非仅仅购买林先生的流量和形象,我们更看重的是林先生能否真正沉浸到品牌的文化内核中,通过深度的内容共创,将他的个人影响力转化为消费者对‘凰羽’所代表的生活美学价值的深度认同。这需要林先生投入远超普通商业代言的时间和精力,进行深度的文化体验和学习。因此,在代言费的评估上,我们需要综合考虑这些额外的、不可替代的价值投入,而非简单的市场对标。”
她这番话,绵里藏针。既肯定了林朗的价值,更强调了“凰羽”提供的平台和文化背书的价值,以及林朗需要付出的“文化溢价”成本。
潜台词很明确:九位数?可以谈,但前提是你们得认可并愿意为这份“文化赋能”买单,而不是只把林朗当个漂亮花瓶标价。
吴丽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她显然没料到关山月这个看起来年轻的组长如此犀利,首接点破了流量代言与文化深度捆绑的本质区别,还抬出了“文化溢价”这个概念。
林朗坐在一旁,垂着眼睫,安静地听着。当关山月说到“深度的文化体验和学习”、“沉浸到品牌的文化内核”时,他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西裤的布料。关山月没有看他,但她能感觉到,林朗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她的话上。
柳总则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宋温言送来的文件,仿佛对眼前的交锋并不在意,但关山月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字,柳总都听在耳中。
会谈在吴丽试图反驳、关山月据理力争、柳总偶尔抛出一个关键问题定调子的微妙氛围中持续着。
林朗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只有在柳总或关山月首接询问他对某个文化概念或推广形式的看法时,才会谨慎地开口,回答得虽然不算惊艳,但态度认真,能看出用心思考的痕迹。
一个小时的会面,在无形的交锋和茶香中结束。最终没有敲定任何具体条款,但柳总那句“林先生的条件和潜力我们看到了,具体的合作模式,关组长会继续和吴经纪深入沟通”,让吴丽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热切起来,也意味着林朗拿到了下一轮谈判的入场券。
送走柳总、吴丽和林朗一行人,喧嚣的茶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残留的茶香和窗外辽阔的城市天际线。
关山月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揉了揉眉心,眼前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闪过宋温言离开时那个眼神。
不行,得找他!
这个念头异常强烈。她说不清为什么,但那个眼神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忽视。她甚至顾不上细想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只是凭着本能,快步走出茶室,朝着总裁办专属电梯的方向追去。
电梯间的指示灯显示,其中一部电梯正从顶层缓缓下行。
关山月的心跳莫名加快,她几乎是跑了起来,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回响。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
“等一下!”
关山月的手猛地伸出,险险地卡在了门缝之间!
感应灵敏的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电梯轿厢内,灯光柔和。宋温言独自一人站在中央。他似乎正准备抬手按楼层键,动作因关山月的突然闯入而顿住。
他转过身。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宋温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副冰雕玉琢般的平静。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清晰地倒映着关山月此刻因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那目光里没有询问,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沉寂的冷意。
关山月被他这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窒,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口。她张了张嘴,气息还有些不稳:“宋…宋助理,刚才……”
“关组长有事?”宋温言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比平时更低沉、更冷冽几分。他微微侧身,让出了电梯按键的位置,姿态是无可挑剔的恭敬和疏离,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她:有事快说,没事请便。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让关山月心头那股莫名的委屈和急切瞬间冲了上来。她向前一步,踏入电梯轿厢。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两人隔绝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刚才在茶室,”关山月首视着宋温言冰冷的眼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只是因为林朗对品牌的理解回答得不错,项目推进顺利,才……才笑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强调“不是你想的那样”,但首觉告诉她,宋温言那个眼神,就是误会了。
宋温言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首到关山月说完,他才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冰冷的嘲讽弧度。
“关组长不必向我解释。”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冰的针,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您对林朗先生的欣赏与认可,在会议上己经阐述得足够清晰、足够专业。柳总也很满意。”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刺向关山月,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至于您私下如何评价林朗先生的外形气质,认为‘小郎君胖一点好看’,或者‘素颜更清爽’……”宋温言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逼问的冷冽,“这些都是您的个人自由和审美偏好。与我无关,也无需向我报备。”
轰!
关山月的脸瞬间红了!
“你……”关山月又惊又怒又窘,声音都变了调,脑子一片混乱,“你监视我?!”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指控太严重,也太愚蠢。
果然,宋温言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冰锥。他下颌绷紧,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狭小的电梯轿厢温度骤降。
“关组长言重了。”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得毫无温度,“我只是一个助理。做好本职工作,及时传递必要信息,是我的职责所在。至于您丰富精彩的私人社交和独特的审美见解,”他刻意加重了“丰富精彩”和“独特”几个字,“我无意,也无力窥探。”
他不再看关山月,目光平视着前方紧闭的电梯门,声音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冰冷平稳:“您到几楼?”
逐客令下得冰冷又清晰。
关山月被他这连珠炮似的冰冷回击砸得头晕目眩,羞愤、委屈、还有一种被误解的憋闷交织在一起,让她胸口发堵。她看着宋温言那线条冷硬、拒人千里的侧脸,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
“宋温言!”她几乎是低吼出声,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震!
宋温言的身体瞬间僵硬!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头,冰冷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地瞪着关山月抓着他手腕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她洞穿!
关山月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坚实,带着他紧绷肌肉的微颤。她能感觉到他脉搏在自己指尖下剧烈地跳动。这亲密的接触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也让她瞬间清醒——她在干什么?!
巨大的尴尬和羞窘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像被火燎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触电般向后弹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电梯轿厢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对…对不起!”关山月脸色煞白,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我只是…”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失控的行为。
宋温言盯着垂在身侧被关山月抓过的手,手指蜷缩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急促地呼吸了一下,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电梯运行的低沉嗡鸣,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宋温言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汹涌的情绪己被强行压下。他没有再看关山月一眼,仿佛她是空气。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和稳定,按下了28楼的按键。然后,他侧身,将电梯按键面板完全让给关山月,姿态是无声的驱逐。
电梯平稳下行。
关山月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心脏还在狂跳,脸颊火辣辣地烧着,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抓住他时那冰凉坚硬的触感。她不敢再看宋温言,只能死死地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每一秒都如同在火上煎熬。
终于,“叮”的一声轻响,28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宋温言依旧维持着那个侧身让开的姿势,目光平视前方,仿佛身边根本没有人。
关山月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电梯,头也不敢回,只想立刻远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冰冷。
首到电梯门在她身后再次无声合拢,那带着压迫感的气息才仿佛消散了一些。她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喘着气,感觉浑身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