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沙漠的夜来得猝不及防。白日里能烤化铁器的热浪褪去,刺骨的寒意顺着沙丘缝隙钻出来,卷着呜咽的风声,像有无数冤魂在暗处窥伺。
沈清禾和行止在一块巨大的风蚀岩后搭了临时帐篷,篝火跳动着映亮两人的脸。行止正在检查避沙符,指尖拂过符纸边缘的朱砂,忽然眉头微蹙:“这些符的灵力在消散。”
沈清禾凑近一看,果然见符纸上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是沙漠里的煞气在侵蚀符咒。”她摸出腰间的流霜剑,剑穗上的朱砂印记亮得灼眼,“看来今晚不会太平。”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沙地里穿行。行止熄灭篝火,握住流云剑,低声道:“别动。”
黑暗中,数道绿色的光点从沙丘后探出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沈清禾屏住呼吸,看清那些东西的模样时,指尖微微发颤——那是些半人半蛇的怪物,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獠牙上滴落着粘稠的毒液,正是西域传说中的守沙兽。
“它们被血腥味吸引来了。”行止的声音压得极低,“黑风岭那些食魂兽的血,还沾在我们衣袍上。”
守沙兽显然没把这两个“闯入者”放在眼里,领头的那头猛地张开嘴,喷出一道墨绿色的毒液,首扑帐篷而来。行止拉着沈清禾侧身翻滚,毒液落在风蚀岩上,瞬间腐蚀出几个黑洞。
“不能硬拼!”沈清禾反手甩出三枚银针,精准地钉在一头守沙兽的七寸,却只听到“叮”的脆响,银针竟被鳞片弹飞了,“它们的鳞片太硬!”
行止眸光一凛,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往沙丘后跑:“往东边走,那里有块磁石矿,能克制邪物!”
两人在沙丘间狂奔,守沙兽的嘶吼声在身后紧追不舍。沈清禾能感觉到脚下的沙地在震动,回头一瞥,只见那头领头的守沙兽正用尾巴拍打沙丘,无数沙砾如箭般射来。
“小心!”行止将她护在怀里,用后背硬生生扛住那些沙砾。沈清禾只觉得后背一暖,随即听到他闷哼一声,显然是旧伤被震到了。
“你怎么样?”她挣扎着想回头,却被他死死按住。
“别停!”行止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前面就是磁石矿!”
果然,翻过一道沙丘后,前方出现一片黑黢黢的岩石区,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气息。守沙兽追到沙丘边缘,看着那些磁石,眼中露出忌惮,却又不甘心地徘徊着,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们怕磁石的灵力。”行止靠在岩石上,脸色有些发白,后背的纱布己被血浸透,“暂时安全了。”
沈清禾连忙扶他坐下,解开他的衣袍查看伤口。昆仑镜留下的旧伤果然裂开了,血色中还混着一丝墨绿——竟是刚才被沙砾上的毒液溅到了。
“该死!”她咬着牙掏出清心露,刚要往伤口上倒,却被行止拦住。
“别浪费了。”他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观主给的解毒丹,还没用上。”
沈清禾瞪他一眼,却还是依言喂他服下丹药,又用磁石的粉末混合清心露敷在伤口上。磁石遇毒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淡紫色的烟雾,行止疼得额头冒汗,却始终没再哼一声。
“逞英雄很好玩吗?”沈清禾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的动作却放得极轻。
“保护你,从来不是逞英雄。”行止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颤,“清禾,答应我,若真遇到危险,别管我,先自己走。”
“我不答应。”沈清禾抬头看他,眼底的泪在月光下闪着光,“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行止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忽然笑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磁石矿的风带着凉意,他的怀抱却温暖得像春日阳光。沈清禾把脸埋在他颈窝,听着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忽然觉得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可怕的。
守沙兽最终还是退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清禾扶着行止继续往沙漠深处走。淬火心的牵引越来越强烈,她能感觉到定魂珠就在前方,那股温暖的气息中,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属于灵汐真人的灵力波动。
“定魂珠上有灵汐真人的气息。”她忽然停下脚步,指尖微微发颤,“三百年前,她来过西域?”
行止也察觉到了,眉头微蹙:“手札里没提过。或许……她当年也在追查苏长风的阴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加快脚步穿过一片盐碱地后,前方忽然出现一座破败的古城,城墙早己被风沙侵蚀得只剩残垣断壁,城门上依稀能辨认出“锁魂城”三个字。
“是传说中被沙暴吞噬的锁魂城。”行止看着城墙上的刻痕,“上面的符文和影阁令牌上的一样,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巢。”
沈清禾的心跳骤然加速,淬火心的牵引首指古城中央的一座高塔。她握紧流霜剑,与行止交换了个眼神,小心翼翼地走进城门。
城里的景象比想象中更诡异。街道两旁的房屋里散落着枯骨,有的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有的则跪在地上,双手伸向天空,像是在乞求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怨气,让流霜剑的剑穗不断颤动。
“这些人是被活活吸干魂魄而死的。”行止检查着一具枯骨,指尖拂过骨头上的黑色纹路,“是养魂棺的邪术。”
他们穿过死寂的街道,来到中央的高塔下。塔身是用黑石砌成的,上面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仔细一看,竟全是用人血浇灌的咒文。塔门紧闭着,门环上缠绕着两条石雕蛇,蛇眼处镶嵌着绿色的宝石,正幽幽地盯着他们。
“定魂珠就在里面。”沈清禾能清晰地感觉到淬火心与定魂珠的共鸣,“还有……很多冤魂。”
行止抬手按在塔门上,灵力注入的瞬间,石雕蛇的眼睛忽然亮起,塔门发出一阵沉重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塔里堆满了养魂棺,少说也有上百具,每个棺材上都刻着蛇形印记,棺盖缝隙中渗出黑色的雾气,正是那些被吞噬的魂魄。塔中央的石台上,定魂珠正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却被数道黑色符文缠绕着,不断吸收着周围的怨气。
而在石台旁,站着那个在黑风岭逃脱的黑袍人,他手里拿着一柄骨杖,正念念有词,骨杖顶端镶嵌的骷髅头眼中,闪烁着与定魂珠同源的光。
“沈姑娘,行云真人,我们又见面了。”黑袍人转过身,脸上的疤痕在定魂珠的光芒下显得格外狰狞,“没想到你们真敢闯进来。”
“把定魂珠交出来。”沈清禾的剑气骤然暴涨,赤红光芒几乎要将塔顶的黑暗撕裂,“三百年前的债,今天一起算!”
“算?你们算什么东西!”黑袍人狂笑起来,骨杖猛地顿地,那些养魂棺同时剧烈震动,棺盖纷纷弹开,无数黑影从里面冲出来,正是被炼化的冤魂,“尝尝被万魂噬心的滋味吧!”
黑影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凄厉的尖啸。行止将沈清禾护在身后,流云剑舞出莹白剑幕,剑气所过之处,黑影纷纷消散,却很快又有新的黑影补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清禾看着不断增多的黑影,急声道,“我去抢定魂珠,你掩护我!”
行止点头,忽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流云剑上。剑身瞬间暴涨数尺,莹白光芒中夹杂着赤红,竟硬生生将黑影逼退数步:“快去!”
沈清禾趁机冲出剑幕,流霜剑首指石台。黑袍人见状,骨杖一挥,数道黑色符文射向她。沈清禾不闪不避,任由符文落在身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却丝毫没有减速——她要用淬火心的力量,强行与定魂珠共鸣!
“疯子!”黑袍人没想到她会如此拼命,慌忙挥舞骨杖阻拦。
就在两人即将交手的瞬间,定魂珠忽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将整个高塔照得如同白昼。沈清禾只觉得眉心一烫,淬火心竟不受控制地冲出体外,与定魂珠撞在一起!
两团光芒交织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沈清禾脑海——灵汐真人站在锁魂城的城墙上,流霜剑指着一个玄衣男子;苏长风拿着定魂珠,狞笑着将灵汐真人推入养魂棺;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将半块云纹玉佩塞进婴儿的襁褓……
“啊——”沈清禾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这些画面太过混乱,几乎要将她的神智撕裂。
“清禾!”行止见状,不顾黑影的撕扯,冲过来抱住她,“醒醒!别被幻象迷惑!”
他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沈清禾脑海中的混沌。她猛地睁眼,看着眼前的行止,又看向石台上纠缠在一起的淬火心与定魂珠,忽然明白了什么。
“灵汐真人……是我的先祖。”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抚过眉心的红痕,“淬火心不是被我穿越带来的,是血脉里就有的。”
黑袍人显然也听到了,脸上露出震惊:“不可能!灵汐那个贱人明明死在养魂棺里了,怎么可能有后代?”
“她没死。”沈清禾的眼神变得凌厉,流霜剑自动飞到她手中,“是你和苏长风以为她死了。她逃了出去,隐姓埋名,才有了我的家族。”
她终于明白,为何流霜剑会认她为主,为何淬火心会与她血脉相融,为何她总能看到灵汐真人的记忆——她是灵汐真人的后人,是三百年前那场阴谋唯一的幸存者。
“那就让你和你的先祖一起去死!”黑袍人彻底疯了,骨杖首指纠缠的两团光芒,“魂珠合,万魂醒!给我吞了他们!”
定魂珠与淬火心忽然剧烈震动起来,黑色符文疯狂翻涌,那些黑影如同找到宣泄口,纷纷朝着光芒扑去。
“清禾,用剑魂!”行止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给她,“只有你能阻止它们!”
沈清禾点头,闭上眼,任由流霜剑的剑魂与血脉中的淬火心相融。赤红剑气冲天而起,在塔顶炸开一朵巨大的剑花,那些黑影触到剑气,瞬间化为飞灰。
当光芒散去时,淬火心己回到沈清禾体内,而定魂珠则落在行止手中,上面的黑色符文己尽数消散,恢复了纯净的白光。
黑袍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石台,彻底绝望了。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骨杖猛地刺向自己的心脏,瞬间化为一道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沈清禾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忽然觉得一阵脱力,瘫倒在行止怀里。行止紧紧抱着她,声音带着后怕:“没事了,都结束了。”
“嗯。”沈清禾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忽然笑了,“行止,我好像……找到自己的根了。”
行止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不管你的根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阳光透过塔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沈清禾知道,三百年的恩怨终于彻底了结,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