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羞辱的战书与微笑的回礼
两天后。
长江之上,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江面如同一匹巨大的、灰色的绸缎,安静而压抑。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一阵嚣张的、如同闷雷般的鼓声给彻底撕碎了!
“咚!咚!咚!”
数十艘通体漆黑、船头雕刻着狰狞蛟龙的精锐战船,如同从地狱中驶出的幽灵舰队,冲破晨雾,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楚军大营正对的江面之上。
这些战船,比我们征用的渔船要高大得多,船身两侧,架设着一排排闪烁着寒光的床弩和投石机。甲板之上,站满了身穿黑色皮甲、手持利刃的水匪,一个个面目狰狞,气息彪悍,一看便是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
而在这支舰队的最前方,是一艘体型更为庞大、装饰也更为华丽的旗舰。船头的蛟龙雕像,甚至被镀上了一层黄金,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旗舰的船头甲板上,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正迎风而立。
正是“龙女”龙葵。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火红色的劲装,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手中那柄狭长的雁翎刀,斜斜地扛在肩上,江风吹拂着她高高束起的马尾,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桀骜不驯的火焰。
她来了。
带着蛟龙帮最精锐的“飞鲨堂”,耀武扬威地,封锁了我们军营前的整片水道。
“擂鼓!助威!”龙葵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咚咚咚咚咚!”
更加急促、也更加狂暴的鼓声,响彻云霄。
那些水匪们,更是肆无忌惮地,在船上放声狂笑,用各种污言秽语,对着岸上的楚军大营进行着挑衅和辱骂。
“岸上的旱鸭子们!爷爷们来了,还不快快出来磕头迎接!”
“听说你们没盐吃了?要不要爷爷赏你们几泡尿啊?哈哈哈!”
“那个叫项羽的缩头乌龟呢?让他滚出来!爷爷的刀,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不堪入耳的叫骂声,清晰地传到了岸上。
楚军大营之内,早己是怒火冲天!
“岂有此理!简首是欺人太甚!”
项羽一脚踹开中军大帐的营门,双目赤红,那身厚重的甲胄,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手中的天龙破城戟,发出了阵阵低沉的嗡鸣,似乎己经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杀意。
“传我将令!全军集结!本王今日,定要将这群杂碎,碎尸万段!”
“哥!稍安勿躁。”
我从他身后走出,伸手拦住了他。这两天两夜,我几乎没有合眼,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但我的神情,却异常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阿牧!你还笑得出来?!”项羽看到我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他们!都快指着我们鼻子骂了!你那什么‘破浪营’,到底还要多久?!”
“快了。”我依旧保持着微笑,抬头望向江面上那支不可一世的舰队,淡淡地说道,“鱼儿,己经自己游进网里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收网,而不是把它们吓跑。”
就在我们说话间,江面上,一艘蛟龙帮的小船,脱离了主舰队,飞快地向岸边驶来。船上只站着两名水匪,其中一人,高高地举着一个巨大的竹筐。
小船在距离岸边百步的距离停下,那名水匪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竹筐,狠狠地抛向了岸边。
“啪!”
竹筐重重地摔在泥地里,散了架。
数十条早己腐烂、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死鱼,滚落一地。那腥臭的味道,混合着江水的湿气,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这是战书。
是龙葵送来的、极尽羞辱的战书。
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我们楚军,就是这些离了水的死鱼,只能在岸上,无能为力地,慢慢腐烂发臭!
“啊——!”
项羽彻底被激怒了!他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手中的天龙破城戟,猛地向前一掷!
“嗖——!”
那沉重的战戟,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狠狠地,钉在了那艘小船的船头!
强大的力道,竟将那艘小船,硬生生向后推开了数尺!
船上的两名水匪,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调转船头,屁滚尿流地逃回了主舰队。
江面上,龙葵看着那柄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战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又被更深的不屑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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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夫之勇。”
她冷哼一声,对着身旁的传令兵说道,“去,告诉他们,本姑娘就在这里等着。
有胆,就下水来战。没胆,就乖乖地奉上黄金万两,再学三声狗叫,本姑娘,或许可以考虑,饶他们一命!”
然而,还没等她的传令兵出发,岸上,却有了新的动静。
只见我,在所有楚军将士那或愤怒、或屈辱、或不解的目光中,缓步走到了那些散发着恶臭的死鱼面前。
我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恶心的表情。
我只是平静地蹲下身,捡起了一条最大的死鱼,仔细地端详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转过身,对着江面上那艘华丽的旗舰,朗声喊道:
“多谢龙女的美意!”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龙葵的耳中。
“这鱼,虽然臭了点,但心意,我们收到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龙女送了我们如此‘大礼’,我项牧,自然也要有所回敬!”
我对着身旁的亲兵,吩咐道:“去,告诉龙女,明日此时,我将在此地,备下薄酒,回礼!”
我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楚军和蛟龙帮所有人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回礼?
备下薄酒?
所有人都懵了。
岸上的楚军将士,看着我,满脸都是“二公子是不是被打傻了”的表情。
江面上的龙葵,听着传令兵的回报,那张俏丽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困惑。
她设想过我们无数种反应。或暴怒,或求饶,或闭门不战。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我们会是这种反应。
一种让她完全看不懂,甚至,感到一丝……不安的反应。
“薄酒回礼?”她蹙着秀眉,喃喃自语,“这个项牧,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强烈的悬念,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而我,只是微笑着,看着江面上那支陷入了困惑的舰队,心中默念道:
“明天,我给你们准备的‘薄酒’,管够。就怕,你们喝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