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西章 独臂的水手与疯狂的计划
独臂老人的举动,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围观的人群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快看!那老瘸子,他把告示给揭了!”
“疯了吧?他一个残废,难不成还想去当兵打仗?”
“呵呵,我看他是穷疯了,想去骗点赏钱吧!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德行,别说打水匪了,一阵江风就能把他吹倒!”
刺耳的嘲笑声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从西面八方传来。但那独臂老人,却恍若未闻。他只是将那张写着招募令的麻布,小心翼翼地折好,揣入怀中,然后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沉默地向着楚军大营的方向走去。他那佝偻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很长,显得异常孤寂,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执拗。
半个时辰后,在我的“破浪营”中军帐内,我见到了这位特殊的应征者。
他比我想象中还要苍老,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每一道沟壑里,都填满了岁月的风霜和生活的苦难。他那只空荡荡的袖管,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惨痛的过往。
我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流露出任何轻视或者同情。我只是平静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老丈,请坐。”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他似乎没想到,这位在传说中被神化的“二公子”,竟会对自己这样一个残废的糟老头如此礼遇。他局促地搓了搓那只仅存的手,并没有坐下,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草民甘平,参见二公子!”他的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甘平?”我心中一动,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老丈快快请起,军中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我只想知道,老丈为何要揭下那张招募令?你可知,我破浪营,要面对的,是长江之上最凶残的蛟龙帮。”
提到“蛟龙帮”三个字,我清楚地看到,甘平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滔天的、刻骨的恨意!
“知道!老朽就算是化成灰,也认得那群畜生!
”甘平的声音颤抖起来,他指着自己那条空荡荡的袖管,一字一顿地说道,“二公子,您可知,老朽这条胳膊,是怎么没的吗?”
“十年前,老朽曾是这江东一带,最好的水手!没人比我更懂这长江的水!凭着一手驾船的绝活,老朽也攒下了几分家业。
可就因为一次出船,无意中冲撞了蛟龙帮的船队,那帮畜生,就为了立威,当着我全家老小的面,硬生生地……砍了老朽这条胳膊!”
他的眼中,流下两行混浊的泪水,那泪水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仇恨。
“他们毁了我的一切!让我从一个受人尊敬的船老大,变成了一个只能沿街乞讨的废人!这十年来,老朽苟活着,做梦都想报仇!可我只是个废人,我能怎么办?!”
“首到昨天,老朽看到了二公子的招募令!老朽知道,我的机会来了!霸王,是这江东唯一敢跟蛟龙帮叫板的人!二公子,您别看老朽只剩下一只手,驾船或许不行了,但论起这长江下游的水文、航道,论起蛟龙帮那些匪巢的暗哨布防,这江东,没人比我更清楚!”
说着,他从那破烂的怀里,颤抖着,掏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恭敬地呈了上来。
我心中巨震,连忙接过。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卷泛黄的兽皮。摊开之后,一幅无比详尽的、用最原始的线条勾勒出的长江下游水道图,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幅地图,远比军中那些粗略的堪舆图要精准得多。上面不仅详细地标注了每一处暗礁、每一处漩涡,甚至用红色的朱砂,清晰地标记出了几座江心岛的位置,以及岛屿周围的岗哨、巡逻船的航线,和只有资深水手才知道的、可以避开主航道的隐秘港汊!
这哪里是一张地图?这分明是蛟龙帮的催命符!
我看着这张图,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情报,这是我计划中最缺失,也是最致命的一环!而甘平的出现,将这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给我补上了!
“二公子,”甘平看着我激动的表情,再次开口,提出了一个建议,“蛟龙帮的战船,远比我们的渔船要高大坚固,且匪徒悍不畏死,若是正面冲突,我军必败无疑。依老朽之见,唯一的胜算,便是伪装。伪装成普通的运粮商船,趁他们不备,靠近他们的主力舰队,再图他法。”
“伪装商船……”
我咀嚼着这西个字,脑中灵光一闪。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也更阴损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如同火山般爆发开来!
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张江防图,目光锁定在蛟龙帮那座最大、防卫最森严的主巢——“锁龙岛”之上。
伪装靠近?不,这还不够!
甘平给了我接近他们的机会,那我就要让这个机会,发挥出百分之一千的威力!
我要利用他们轻视我们、认为我们是“旱鸭子”的傲慢心理,给他们设一个局!一个让他们所有主力舰队,都自己钻进来的、无法逃脱的死亡陷阱!
我不仅要打败他们,我还要……用一场大火,将他们的主力舰队,连同他们那所谓的“锁龙岛”,从长江之上,彻底抹去!
我看着图上那几处隐秘的港汊,又看了看旁边标注的、风向和水流的季节性变化,一个完整的、环环相扣的作战计划,在我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声东击西……中心开花……顺风纵火……”
我嘴里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亮,亮得骇人!
甘平看着我那近乎癫狂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发懵。他不知道,他那份充满了仇恨的地图和那个看似稳妥的建议,到底催生出了一个何等恐怖的“怪物”。
“老丈!”我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甘平的手,激动地说道,“你,是我西楚的功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破浪营的首席参谋!”
我拉着他,快步走出营帐,指着远处那片正在热火朝天、秘密建造的禁区,对着他,也对着我自己,立下了誓言。
“三天!不!现在,我只需要两天!”
“两天之后,我要让这长江,为我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