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百姓认得南昭，知道她是为百姓做主的好捕快，又是抓贼的好手，没有人怕她，都很尊敬她。
大家自觉地让出一条路，却也没离开，等着看南昭怎么处理此事。
有人起哄道："王老六，瞧你都把捕快招来了，要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把小孩子放了吧！”
“是啊是啊……多大岁数还和小毛孩计较，也不嫌丢人。”
“放他娘的狗臭屁，合着这小子偷的不是你家的银子，你们倒是说着风凉话！”王老六斜着眼吼道。
南昭听不惯粗鄙之言，皱了皱眉，沉下脸道：“王老六，先把孩子放下来。”
“不放！要是人跑了，损失的银子你来赔？”王老六怒问南昭。
听到熟悉的声音，被吊着一动不动的海桑抬起头，大声呼救：“南昭哥哥，救我！”
南昭对周围拱手，义正辞严道：“歧阳县的百姓谁不知道我南昭做事公正，人守信用。若你王老六所说事情为真，我又放跑了人，银子就由我来赔！”
郁骁上前一步，解下腰牌递上前，厉声道：“你现在就可以去县衙击鼓，找县令判案。我不怕你不把事闹大，就怕你不敢去。”
郁骁面沉如水，一双眸子漆黑如深潭，叫人瞧不真切。
这是他和南昭早就商量好的，两人结伴办差，南昭扮红脸，他扮黑脸。这两年多贯彻的很彻底。
郁骁隐含着恐吓的话还真把王老六吓住了。
他开了一家面食铺子，近日伙计告诉他店里遭了贼，馒头和包子总是少了几个，对不上账，他就留了个心眼，在铺子外蹲了两日，发现贼人居然是个小孩。
而小孩今日居然趁伙计如厕的功夫，偷拿店里的银子。他本来想让小孩还了银子便罢了，谁知这孩子野得狠，照着他虎口就是一口，他这才改了主意，不止让小孩还他的银子，还要赔偿！
王老六没敢看那腰牌，这事闹到衙门就说不清了，还无故得罪了面前这人。
南昭的大名他听说过，没想到竟是个身高不到七尺的小白脸，不过有人作保，也不怕赖账。
王老六松了手，海桑得了喘息之机，推开人像只小牛犊似的冲向南昭，抱着南昭的小腿不松手。
南昭颇为无奈地摸了一把海桑的脑袋，却摸到一手又脏又臭的泥。
王老六狠瞪了一眼海桑，说道：“这小崽子偷了我十两银子，这位捕快最是公正，让他把银子拿出来还我。”
十两？十两可不是小数目，海桑他一小孩子拿这么多钱做什么？
南昭低头按住海桑的肩膀，问他：“可有此事？”
“你胡说！我就拿了五两！”海桑不服气地喊道。
王老六得意起来，冲南昭笑：“承认偷了钱就好。我话还未说完，他偷了现银五两，但这几日在铺子里拿吃拿喝，我损失也不少。”
南昭没想到一月未见到海桑，他居然干起偷鸡摸狗的行当。
南昭手下微微用力，海桑肩膀一痛，恨恨的瞪着王老六说道：“你趁机敲诈！”
海桑从怀中掏出一个湿哒哒的本子，这本子还是南昭送给他的，他一首小心珍藏着，生怕折页破皮，都怪这老男人，给他推到泥坑里，本子也湿了。
海桑摊开本子给众人看，他只会写数字，包子、馒头则用图画代替。
墨汁己经晕染开，但不严重，依稀辨得清轮廓，他指着一个图案说道：“这些天我一共拿了你家馒头五个，素馅包子十个，肉馅包子六个，这些东西用得着五两吗？”
海桑低下头，将己经在手心里捂热的银子交给南昭，嘴角耷拉着，对王老六说道：“剩下欠你的银子，我会想办法还你。”
南昭似乎感知到海桑的失落与无助，无言地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
旁边突然有人说道：“王老六，你怎么能骗小孩子的钱？这些吃的多说一百来文，你却说小孩偷了你十两银，真不愧是做买卖的，硬生生赚了一倍！”
“就是，太不地道了！”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指责王老六。
王老六气得面红耳赤，回指着人群：“你们疯了吧？我才是被偷银子的人！小孩子说的话能信？更何况这小子还咬了我一口，我看郎中不需要花钱？”
有人讥讽道：“能咬掉你一块肉不？恐怕这会儿伤口都看不见了吧？”
周遭笑声一片。
王老六张开手给那人看，就差贴那人身上，“瞎了你的狗眼，牙印还没消呢！”
“轰——”人群一哄而散。
事情的来龙去脉己经十分清楚，南昭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和海桑的五两一并交给王老六。
“欠你的银子都还清了，还剩几百文钱，看郎中也够了。”
王老六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不说十两，他白遭受一回罪，还出了个糗，拿一二两银子补偿不过分吧？
他刚要张嘴，南昭抬手制止他，扶了扶刀柄，说道：“你就算告到衙门，也是这个结果，而且去了衙门，少不得要送一些茶水钱，这大热天的，为着一丁点小事，何苦折腾县令大人？”
王老六转了转眼珠，哼了一声，拿着银子走了。
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南昭几人也离开了。她还记得走这条路的目的，去醉香楼只买了百花酿。
她自掏腰包帮海桑补了银子，也没有多余的钱买下酒菜。
郁骁默不作声要了一条鱼、几个肉菜，和南昭一同先把海桑送回家。
海桑的父亲是个屠户，赚了点小钱便不再干这行，平时偶尔打点零工，最近一年染上了赌瘾，败了不少钱，但家里仍有余钱，不至于穷得要靠小孩子去偷去抢。
南昭最近忙，有一个月没有去见胡尽之，也没有见到海桑的家人，她想不明白海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可不管因何，偷盗都不是正途，等见到海大婶，她一定要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明，孩子要从小教导。
只是还未等她在脑海里想好措辞，海桑却停了脚步，不肯再走了。
南昭抬头，发现他们己经来到了海桑的家门口。
海桑过门而不入，眼里全然没有了孩童的天真活泼，可惜南昭现在才发现。
海家大门紧闭，南昭抬手撑着大门，耳边只听得见风声。明明天气热得她掌心都渗着汗，可她就是觉得门那边是一方冰冷的天地，有她不想触及的真相。
“海大婶……在家吧？”南昭自欺欺人地问。
回答她的是无端的沉寂。
郁骁先失了耐心，越过两人，大步上前推开了门。只听“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打开。
滚滚尘烟落，奄奄草木息。
南昭嗅到了腐朽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