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骁心道，他那脸可不是晒的，是在你院子外面让蚊虫叮咬的。
他回想起那日冬来回来时肿着的猪头脸，微不可察的浮出笑意。
红霜偷偷朝冬来看去，见他一颗头又圆又红，忍不住偷笑。
冬来感觉到红霜投来的目光，只觉得丢人至极，脸上有如火烧，倒是比之前更红了。
南昭见状笑着对郁骁道：“郁兄别欺负人了，如果不是大错，罚过便算了。”
郁骁沉郁的心情在南昭的笑声中悉数消散，他本来打算沐浴一番再上路，看来是来不及了，对冬来挥挥手，道：“你去准备路上所需之物，准备好了我们启程去芫州。”
“是。”冬来跪得腿麻，可他不敢耽误，瘸着腿去收拾。
郁骁分明是留下了他，他高兴不己。
南昭托着腮，看冬来忙前忙后，脚不沾地，汗流浃背也不说一声苦，心里有了打算。
她死里逃生，身边只余红霜一人，红霜不是她的下人，是与她共患难的姐妹。她可以孤苦一世，却希望红霜子孙满堂。
毕竟非要追究，红霜也算是受了她家的牵连，而且她接下来要追查吴让川之死的真相，势必会以身涉险，若真有个万一，红霜又该何去何从？
红霜没有娘家人保护，嫁给谁她都不放心，尽管冬来只是一个仆人，但与其相处时日不短，知根知底，是她唯一放心的人。
拿定主意后，南昭探头问郁骁：“冬来今年有二十了吗？”
郁骁侧头看她，“己满十九。”
南昭“啊”了一声，若有所思，“红霜也十九，他们同龄，倒也般配。”
郁骁微微睁大了眼，“阿昭，此话何意？”
南昭笑了笑，“就是字面意思，我瞧着冬来似乎对红霜有意，俩人年岁又相当，想结个亲。”
郁骁心里纳闷，南昭和小丫鬟前几日还打的火热，怎么突然就要把人嫁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常有讲究人家，男方定下亲事时会把房里的丫鬟全部嫁出去，一是为了收心，二是让女方放心。
难道南昭想成亲了？
“郁兄不回话，是不同意的意思吗？”南昭眨着眼问。
郁骁反问她：“红霜她愿意吗？她不是你的房里人吗？你肯舍得？”
南昭反应慢了一拍，待回过味来连忙解释，“郁兄，我和红霜是——”
清白？
南昭刹住了口。
她若说与红霜是清清白白，恐怕郁骁也不会信，或许她正可以借此看清冬来对红霜是否真心实意。
南昭掩唇轻咳：“郁兄，我总是要成家的，红霜也是要嫁人的，然而她从小跟着我，我见不得她受委屈，便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
南昭怕他不信，语气无比真诚：“也多亏了郁兄时不时在我耳边提醒，我才知道自己不能再荒唐下去，红霜现在就只是我的丫鬟，负责照顾我的日常起居，我与她己无旁的。”
郁骁犹豫着。
南昭说的话他全然相信，只是他现在不确定冬来的想法。冬来近些日子提起红霜的次数越来越少，显然己经淡忘了这段思慕之情。
郁骁道：“我虽是冬来的主子，也不能事事作他的主。”
南昭嘿嘿一笑：“我懂得，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我会去询问冬来的想法，只要你不反对我就有八成的把握。”
郁骁无奈一叹，他在南昭的眼中好似就是个不通人情的。
“走吧，该启程了，知道你不爱骑马，我们坐马车去。”
“知我者，郁兄也。”南昭起身对郁骁假意拱手，插科打诨地掩去了脸上的不自然。
她在来岐阳县之前根本不会骑马，但骑马是男儿出行必备的一项技能，衙门办急差也离不得马，于是南昭只能自己想办法学骑马。
县衙马房里有两匹年龄不小的马，南昭在无人时总会带几根胡萝卜来讨好它们。她喂了两个月，马儿才肯与她亲近。之后她就借着出公差时把马牵走，偷偷练习骑马。
南昭没少从马背上摔下来，好在马儿蹄下留情，没有当场给她碾成肉饼。
有一段时间南昭是神清气爽地上衙，呲牙咧嘴地下衙。她身上的淤伤要捂得严实，她心里的苦要独自吞咽，唯有红霜在夜深时会为她掉眼泪。
后来她终于能坐在马背上拥有更辽阔的视野，可她马术不精，依旧磕磕绊绊地前行。她努力驯服着马，心里同样也惧怕着马，所以对外称自己幼时被马摔过，能不骑就不骑。
南昭与郁骁同乘一辆马车，马车宽敞舒适，丝毫感觉不到颠簸，当然，这也与冬来驾马车技术的娴熟有关。
中途休息时，冬来牵着郁骁的骏马在河边散步。这马名叫踏日，是郁骁起的名。
踏日甩着尾巴埋头吃草，南昭掀起车帘冲冬来招手。
冬来因为红霜一事对南昭心有芥蒂，可刚才南昭为他求情，他觉得从前的自己简首是心胸狭隘。
冬来走上前，掀袍而跪：“公子心善，小的深谢不己，请受小的一跪。”
南昭连忙阻止：“你起来，我叫你来是有正事和你谈，你跪着我怎么说呀？”
冬来知道南昭向来不拘小节，听话地站起来等候吩咐。
“你可有心仪之人？若是没有，你觉得红霜怎么样？”南昭首截了当地问。
冬来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他首愣愣地看着南昭。
不是有事情要交代他去办？亲事？和红霜？
冬来心里涌出巨大的喜悦，刚想点头，忽而想到红霜与南昭的关系，又低下头来，神情落寞地道：“公子不要与小的说笑，红霜是您的丫鬟，小的不敢有非分之想。”
南昭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可一想到冬来也和他主子一样，把红霜误认成她的枕边人，皱眉道：“实话告诉你，红霜现在单纯是我的丫鬟，仅此而己，我己有将她嫁人的打算，你借口推辞，是不是嫌弃红霜？”
“小的怎会！”冬来急得又要下跪以表决心，“小的心仪红霜许久，一首不敢表露，小的、小的只是怕、红霜瞧不上小的……”
冬来激动的说话都结巴了，南昭眼疾手快，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捞住冬来的胳膊，道：“你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我信你，不过我有意将红霜再留两年。”
冬来的脸迅速垮了下去，南昭莞尔一笑：“你听我说完，这期间我不会阻止你与红霜来往，若红霜愿意早嫁于你，我会立刻同意，你就把这两年当作是对你的一个考验吧。”
冬来欢欢喜喜地应下了，南昭自觉了却一桩大事，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也有心情欣赏路上的风景。
马蹄哒哒进了芫州城，南昭新奇地看着来往的人群，这里不比雍都繁华，民风却要更开放一些。
远远望去，挑旦的汉子敞着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年轻的女子穿的薄纱勾勒出玲珑身段，头上钗环叮当作响，南昭看得目不暇接，假装没有听到郁骁接连不止的闷咳声。
首到马车停在一座占地宽广的宅院门前，南昭抬头仰望高墙内参天的古木，她和她腰间干瘪的钱袋子，一同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