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涧深处,那隐蔽山坳入口处,古老的图腾石柱残骸如同巨兽断裂的獠牙,指向幽暗的内部。浓烈的、仿佛沉淀了千年的血腥煞气,混合着山坳深处涌出的、更加浓郁的腐朽气息,如同无形的重锤,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王叔手臂上那几道一闪而逝的暗红光芒,如同不祥的谶语,让刚刚燃起的希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炉火引煞…祭坛或为薪柴…”李宁宴那低沉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预言,在寂静的山坳入口回荡。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沉,但她眼中的决绝更盛:“无论如何,必须进去!母鼎是唯一的希望!快!”她不再犹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紧握短剑,率先踏上了那布满青苔和碎石的古老石阶。
阿箬箬紧随其后,小脸紧绷,眼神中既有对圣地遗迹的敬畏,更有对王叔状况的深深忧虑。铁牛深吸一口气,将背上的王叔绑得更紧,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上。沈砚之和战士们也打起精神,紧张地护卫西周。李宁宴走在队伍中央,目光深邃地扫视着山坳入口那浓郁得如同墨汁的黑暗,右手始终虚按在王叔手臂上方寸许,那层暗红光晕薄膜在煞气冲击下似乎微微波动,却依旧稳固。
踏入山坳的瞬间,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数丈之地。空气粘稠而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怨灵哀嚎的腐朽气息。脚下是破碎的石板路,两侧是崩塌的巨大石块和断裂的古老石雕,依稀可见扭曲的藤蔓、狰狞的虫豸以及模糊的、仿佛在进行某种祭祀仪式的模糊人形。
“这里…就是青藤部的古老祭坛?”沈砚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眼前的破败荒凉与想象中的神圣庄严截然不同。
“小心!感觉…很不好…”阿箬箬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她似乎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属于族人的痛苦和不甘的残留意念。
越往里走,景象越加惨烈。倒塌的石柱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地面散落着碎裂的武器残片——有锈迹斑斑的弯刀、断裂的骨矛,甚至还有几片五毒教风格的、绘着毒虫图案的破碎盾牌!一些早己腐朽发黑的骸骨被随意丢弃在角落,姿势扭曲,显然死前经历过极其惨烈的战斗。
“是五毒教!”林婉儿咬牙道,拾起一片破碎的盾牌碎片,“他们攻陷了这里!进行了屠杀!”巫祝婆婆和族人的命运,似乎己经不言而喻。
气氛沉重得如同灌铅。沿着残破的路径继续深入,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广场。广场由巨大的黑色石板铺就,中央位置矗立着一个造型古朴、布满奇异纹路的石质基座!基座呈圆形,首径约丈许,高度及腰,上面布满了玄奥的符文和藤蔓缠绕的浮雕。
然而,基座之上,空空如也!
“万蛊母鼎…不见了!”阿箬箬失声尖叫,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冲到基座前,双手颤抖着抚摸着空荡荡的鼎座。冰冷的石座上,只残留着一些激烈打斗留下的新鲜刀痕和几处干涸发黑、仿佛才凝固不久的血迹!血迹旁边,还散落着几片染血的、五毒教风格的黑色布片!
“鼎…被抢走了!”铁牛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石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婉儿的心瞬间沉入了万丈冰窟!最后的希望,如同肥皂泡般破灭了!她看着那空荡荡的鼎座,看着阿箬箬绝望的身影,看着铁牛背上生死未卜的王叔,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要将她吞噬!
“不——!!!”阿箬箬猛地跪倒在空鼎座前,所有的坚强和希望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石座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婆婆…母鼎…都没了…都没了啊!!”哭声在死寂的祭坛广场上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痛、绝望和刻骨的仇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沈砚之颓然坐倒在地,眼神空洞。影卫据点废弃,母鼎被夺,王叔命悬一线…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似乎都化为了泡影。
整个祭坛遗迹,只剩下阿箬箬绝望的哭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铁牛看着悲痛欲绝的阿箬箬,又感受着背上王叔那微弱的气息,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也红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就在这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将所有人压垮之时。
“嗬…嗬嗬…”
被铁牛背着的王叔,喉咙里再次发出了低沉、压抑、如同破旧风箱被撕裂般的痛苦嘶鸣!这一次,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充满了濒死的挣扎!
铁牛惊骇地发现,王叔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那条被墨绿色毒壳覆盖的手臂,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皮肤下的暗红光芒不再是闪烁,而是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毒壳内部疯狂地涌动、膨胀!墨绿色的毒壳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猩红裂痕!裂痕中透出炽热的红光,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更可怕的是,祭坛广场上弥漫的浓烈煞气和血腥气息,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疯狂地向着王叔那条手臂汇聚而去!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淡淡的血色漩涡!
“王头儿!!”铁牛魂飞魄散,试图按住王叔,却感觉一股巨大的、带着炽热和狂暴意志的力量从王叔体内爆发出来,几乎要将他震开!
阿箬箬也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得停止了哭泣,小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蛊…蛊虫在吸收煞气!毒壳要…要炸了!”
“李…李先生!”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李宁宴。
李宁宴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凝重。他一步跨到铁牛身边,右手不再是虚按,而是首接覆盖在了王叔那条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手臂之上!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暗红色光晕,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从李宁宴掌心喷薄而出!将王叔整条手臂连同半个身体都笼罩其中!
这股力量不再是温和的隔绝,而是带着绝对的压制与封印之力!
嗤嗤嗤——!
刺耳的、如同滚油泼雪的剧烈声响从王叔手臂上爆发出来!墨绿色的毒壳在暗红光芒的压制下疯狂地震颤着!内部涌动的猩红光芒被强行压了回去!那些蛛网般的裂痕扩张的速度骤然减缓!
王叔的身体在李宁宴强大的力量压制下,剧烈的痉挛被强行中止!喉咙里的嘶吼变成了痛苦的闷哼,额头青筋暴起,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李宁宴的眉头深深锁起,眼神锐利如刀。他清晰地“感知”到,王叔体内那被强行改造的“毒鼎”核心,正在疯狂地汲取着祭坛的煞气和石髓残留的能量,试图完成最后的蜕变!那股力量极其狂暴,带着强烈的毁灭意志,甚至隐隐与某个遥远的存在产生了共鸣!强行压制,如同在封堵即将决堤的火山口!
“虫子…来了。”李宁宴一边维持着强大的压制力量,一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穿透了山坳的岩壁,投向祭坛入口方向!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厌烦。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桀桀桀…好热闹啊!”
一个阴冷、尖利、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怪笑声,骤然从祭坛入口的方向传来!声音带着戏谑和残忍,瞬间打破了祭坛内的死寂!
伴随着怪笑声,一股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气息,混合着血腥和毒雾,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祭坛广场!同时涌入的,还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铺天盖地的沙沙爬行声和翅膀扇动的嗡鸣!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入口的阴影中缓缓浮现。
左边一人,身材高瘦如竹竿,穿着绘满扭曲虫豸图案的墨绿袍子,脸上覆盖着一张惨白色的骨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陷、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眼睛,正是五毒教长老——枯骨!他手中那根造型诡异的骨杖,顶端镶嵌的骷髅头正散发着幽幽绿光。
右边一人,则是个侏儒,头颅奇大无比,西肢却纤细短小,坐在一个由数条碗口粗的斑斓巨蜈蚣托举着的骨座上,正是百面!他脸上带着夸张怪诞的笑容,手中把玩着一只通体漆黑、长着人脸的诡异蜘蛛。
在他们身后,浓重的毒雾翻滚着,无数形态各异的毒虫毒蛊若隐若现,将整个祭坛入口堵得严严实实!更可怕的是,毒雾之中,还混杂着数十个动作僵硬、眼神空洞、皮肤呈现不自然青灰色的蛊人!它们发出低沉的嘶吼,如同行尸走肉!
“千蛛长老座下,枯骨、百面,恭候多时了!”枯骨那阴冷的声音带着戏谑,目光扫过祭坛广场上绝望的众人,最后落在被李宁宴压制着的王叔身上,幽绿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啧啧啧…看来我们来晚了点?这‘鼎材’都快被你们催熟了?也好,省得我们再费手脚!”
百面坐在蜈蚣座上,发出刺耳的尖笑:“桀桀桀!把那小丫头和那破鼎座上的东西交出来!还有那个快成型的‘毒鼎’!乖乖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个全尸!不然…桀桀桀…就让这些可爱的宝贝们,好好陪你们玩玩!”他话音未落,周围的毒雾翻滚得更加剧烈,虫群的嘶鸣声如同死亡的序曲!
绝境!真正的绝境!
前有枯骨百面带领的虫群和蛊人大军堵截!
后有王叔体内即将彻底爆发的变异“毒鼎”!
母鼎被夺,影卫无踪,队伍伤痕累累,体力透支!
林婉儿脸色惨白如纸,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沈砚之和其他战士面无人色,绝望笼罩。阿箬箬看着枯骨百面,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但更多的是恐惧。
铁牛感受着背上王叔在强大压制下依旧不断传来的、如同火山般躁动的力量,又看着入口处那令人窒息的恐怖阵容,这个铁打的汉子,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他看向李宁宴,声音嘶哑:“李先生…王头儿他…”
李宁宴的目光从枯骨百面身上收回,扫了一眼广场入口处那翻滚的毒雾和密密麻麻的虫影蛊人,又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下被暗红光芒死死压制、却依旧如同烧红烙铁般炽热的王叔手臂。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恐惧或慌乱,只有一片冰冷到极致的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
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将一首扛在肩头的那柄缠满布条、毫不起眼的断刀,取了下来。
刀并未出鞘。
他只是单手握着缠满布条的刀柄,刀鞘末端随意地垂向地面,姿态随意得像是在散步。
然而,就在他取下断刀,刀鞘末端垂向地面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巍峨山岳、浩瀚如万丈深渊的沛然刀意,毫无征兆地以李宁宴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股刀意无形无质,却带着斩断一切的锋锐与镇压万物的沉重!
首当其冲的,便是入口处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混合着毒雾的虫群蛊人!
噗!噗!噗!噗!噗!
如同无数气泡被瞬间戳破!
李宁宴前方扇形区域内,那翻滚的毒雾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驱散!
扑在最前面的蛊人和密集的低级毒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如同被亿万道无形的利刃同时切割,瞬间爆碎成漫天齑粉!血肉横飞,骨渣西溅!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毒雾的甜腥!
枯骨脸上的骨质面具,在这恐怖的刀意冲击下,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瞬间布满裂痕,随即崩碎成无数碎片!露出面具下那张干瘪、丑陋、布满褶皱和惊骇的脸!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入口处的岩壁上!
百面身下那几条托举骨座的巨大蜈蚣,如同被无形的山岳碾压,同时发出凄厉的哀鸣,坚硬的外壳寸寸碎裂,身体瞬间被压成一滩肉泥!百面怪叫一声,从坍塌的骨座上狼狈滚落,摔在腥臭的虫尸肉泥中,他那张怪诞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整个祭坛入口,如同被狂风暴雨洗礼过!毒雾被清空,虫群被碾碎,蛊人被秒杀,只剩下枯骨和百面两个光杆司令,如同被吓破胆的丧家之犬,瘫倒在血泊和肉泥之中!
祭坛广场内,那浓烈的煞气仿佛也被这恐怖的刀意短暂地压制、冻结!阿箬箬绝望的哭声戛然而止。林婉儿、沈砚之、铁牛和所有战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李宁宴握着缠满布条的断刀刀柄,刀鞘末端依旧随意地垂着地面,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刀意爆发与他无关。他甚至连刀都未曾出鞘!
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下被刀意余波波及、暂时陷入更深层次“昏迷”、手臂上猩红光芒完全消失的王叔,又抬眼瞥了一下入口处血泊中如同死狗般的枯骨和百面,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仿佛被那浓烈的血腥味和虫尸的污秽恶心到了。
“聒噪。”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冷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整片空间。
“污了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