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色令牌与长安阴云

2025-08-24 3089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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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顶的夜风,带着未散的血腥气和冰玉髓特有的寒冽,刀子般刮过林婉儿苍白的脸颊。她几乎是半倚在王叔强健的臂弯里,才勉强支撑着走下那仿佛悬于九天之外的观星台。脚下的木阶在轻微的颤抖,如同她此刻的心跳,急促而紊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被那宗师级杀手“血影”凌厉掌风擦过的闷痛。

李宁宴走在他们前面几步。他身上那件粗布衣衫在摘星楼的激战中沾染了尘土,袖口甚至被淬毒暗器划开了一道小口,却奇异地没有半点血迹。他步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特的轻快,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凶险的宗师刺杀,而是一次寻常的饭后消食。他的左手还拿着一个精致的薄胎瓷碟,上面残留着几滴晶莹剔透、如同凝结月光般的酱汁——那是“水晶龙凤糕”最后一点精华。他伸出食指,极自然地蘸了蘸,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那极致冰爽清甜中蕴含的微弱灵气,发出满足的喟叹。

“啧…冰玉髓的寒气,够劲。就是量少了点。”他咂咂嘴,头也不回地评价道,声音在空旷的回廊里带着奇特的回响,冲淡了林婉儿心头的惊悸。林婉儿看着他颀长而似乎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背影,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被彻底看透底牌的无力感交织翻涌。

回到西市别院那间特意加固过的密室,沉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长安城夜市的喧嚣。烛火跳跃,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石壁上。王叔立刻点燃了角落的安神香,又小心翼翼地给林婉儿倒了杯热参茶,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件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品,郑重地放在密室中央的乌木方桌上。

油布层层揭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安神香的气息。那是从血影尸体上搜出的遗物:一把通体漆黑、形制古怪如蛇牙的淬毒匕首,刃口闪烁着不祥的幽蓝;几块被利刃斩断、边缘焦黑的布料碎片;一个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玄铁令牌;还有几张被汗水、血污浸染得模糊难辨的纸片。

林婉儿的目光瞬间被那枚玄铁令牌攫住。令牌非金非木,触手冰凉刺骨,正面浮雕着一片层层叠叠、翻涌如怒涛的狰狞云纹,那云纹的走势带着一种铁血征伐的凶戾气。背面,则是一个篆刻的、深陷的“影”字,字迹边缘锐利如刀锋,仿佛随时要破铁而出,择人而噬。

“云纹…怒涛云纹…”林婉儿纤细的指尖划过那冰冷的浮雕,眉头紧锁。这绝不是血衣楼常见的制式令牌!她脑中飞速检索着过往看过的所有家族密档、江湖异闻录。血衣楼行事诡秘,但令牌多用血蝠、骷髅或短匕标记,从未听闻有此种云纹!这云纹的风格…带着一种北地特有的粗犷与压迫感,隐隐指向那片被强藩割据的燕云之地!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浮上心头——卢雄!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几张污损的密信碎片,凑近跳动的烛光。纸片边缘破碎,字迹被血污晕染得难以辨认,只能勉强拼凑出几个零星的关键词:

“…交割…北粮…务必…隐秘…”“…军械…三日后…老地方…”“…‘影’…可…调动…死令…”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针,刺进林婉儿的神经。“北粮”!“军械”!这两个词瞬间击中了她的记忆!她猛地站起身,不顾肋下的疼痛,快步走到密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樟木箱子前。箱子打开,里面是层层叠叠的卷宗。她迅速翻找,手指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终于,她抽出一份同样陈旧、边缘泛黄的密信抄本。

那是在林家内斗最激烈、父亲林如海刚刚“意外失踪”时,她安插在长房外院的一个心腹,拼死从长房二爷林仲坤书房废纸篓里偷出的半张信笺抄录!当时上面的内容语焉不详,只提及一笔数目惊人的“北粮”交易,并隐晦地指向长安城内某位手握实权的大人物,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作为疑点留存。

此刻,两份跨越时空的残破信笺在她脑中轰然对接!

血影身上的“北粮”、“军械”,与长房二房私下进行的“北粮”交易!

血影令牌上那指向北方强藩卢雄势力的怒涛云纹!

血衣楼顶尖宗师不惜代价潜入长安刺杀她这个“失势贵女”的诡异举动!

所有的碎片,瞬间被一条无形的、冰冷的线索串联起来!

“不是内斗…不仅仅是内斗那么简单!”林婉儿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在密闭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洞察真相的火焰,看向一脸震惊的王叔:“血衣楼,是卢雄的爪牙!长房和二房,他们勾结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外敌,而是意图裂土封王、颠覆大夏的北方巨枭卢雄!”

她指着桌上的令牌和信笺碎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他们囚禁父亲,构陷于我,目的绝不仅仅是掌控林家这点基业!他们要的是通过林家,渗透长安,染指整个帝国的漕运命脉和京畿兵权!为卢雄南下铺路!我们林家,成了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块垫脚石!”

王叔倒吸一口冷气,魁梧的身躯晃了一下,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勾结卢雄?这己经不是家族内斗,这是叛国!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满足的叹息。李宁宴的声音懒洋洋地穿透石壁,带着一种与密室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闲适:“嗯…这酥山,冰玉髓的寒气,比上次‘百味斋’的足,凝而不散,甜而不腻,挺好吃的。”

密室内的两人同时一僵。王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敬畏中掺杂着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林婉儿则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这惊天阴谋的漩涡中抽离一丝心神。隔壁那个男人,他的世界似乎只有舌尖的滋味。长安城的滔天巨浪,各方势力的倾轧博弈,在他眼中,或许还不如一碗酥山的火候重要。

林婉儿重新坐回桌边,强迫自己冷静。她拿起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指尖着背面那个“影”字,低声对王叔吩咐:“王叔,立刻去查,动用我们最后几条埋得最深的暗线,长安城内,尤其是西市附近,最近可有携带类似云纹标记物品的生面孔出现?或者,有没有关于冰玉髓异常流通的消息?”冰玉髓…李宁宴两次提到它,这绝非巧合!这或许是血衣楼杀手,甚至卢雄势力在长安活动的另一条关键线索!

王叔肃然领命:“是,小姐!老奴这就去办!”

“小心。”林婉儿叮嘱道,眼中忧虑深重,“我们回来时,别院周围…多了几双眼睛。”她回忆起方才马车驶入别院侧门时,见闻色感知到的瞬间异样——街角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眼神过于锐利;对面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一道窥视的目光一闪而逝;还有巷子深处,那若有若无、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杀意。那不是普通的市井之徒,是训练有素的探子!长房?二房?还是…卢雄的人己经渗透到了长安城的最深处?

王叔重重点头,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老奴省得。小姐,您也千万保重。”他拿起令牌的拓样图,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密室。

沉重的石门再次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密室里只剩下林婉儿一人。烛火将她的影子孤独地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她拿起一块染血的密信碎片,上面的“军械”二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军械…交割地点在哪里?三日后…是哪一天?老地方…是何处?卢雄在长安的触手,究竟己经深入到了何等地步?

她走到石壁唯一的通气孔前,透过狭窄的缝隙,望向外面长安城的夜空。繁星被一层薄薄的、不祥的阴霾笼罩着,失去了往日的璀璨。这座帝国的心脏,表面歌舞升平,烟火璀璨,此刻在她眼中,却像一头蛰伏在无边黑暗里的巨兽,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吞噬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带着初秋的萧瑟和冰玉髓残留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李宁宴满足的叹息声早己消失,隔壁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