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大门无声滑开，冰冷的白光倾泻而出，将通道口的苏哲和糖糖笼罩其中。消毒水的味道浓烈而洁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苏哲抱着女儿，脚步钉在原地，隔着敞开的门洞，与医疗室中央那道深灰色的身影遥遥相对。
沈确站在那里，像一座精密的雕塑。深灰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扫描仪，精准地落在苏哲身上，落在他怀里瑟缩的糖糖身上，最后落在他垂在身侧、包扎着纱布的变形手腕上。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关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
通道内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糖糖似乎被这绝对寂静和沈确无形的压力惊扰，小脑袋更深地埋进爸爸怀里，小手紧紧攥着衣襟，大眼睛里充满了本能的畏惧和茫然。她小小的身体在苏哲臂弯里微微颤抖。
沈确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清晰，如同在宣读一份报告：“欢迎来到‘白塔’，苏哲先生。还有……糖糖。”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糖糖身上，“她的体温正在下降，但脱水症状明显，需要立即补充电解质和进一步观察。请进。”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仿佛苏哲抱着女儿出现在这里，是早己写好的剧本。
苏哲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压下翻腾的愤怒和恐惧。他抱着糖糖，一步一步，踏入了这间明亮、洁净、却冰冷得如同停尸房的医疗室。每一步都踩在光滑得反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走到离沈确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将糖糖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对方。“你想干什么？” 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疲惫。
沈确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旁边一张铺着无菌白布的检查床上方，柔和的暖光自动亮起，床面微微倾斜，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把她放在这里。” 他平静地说，目光扫过苏哲受伤的手腕，“你的手腕需要专业处理。粉碎性骨折，不及时固定，会留下永久性功能障碍。”
苏哲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手腕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他没有动，只是更紧地抱住了糖糖。“回答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帮我们？又为什么……把她当成实验品？”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质问。
沈确的目光终于从糖糖身上移开，重新落在苏哲脸上。那眼神依旧平静，却像冰冷的探针，试图刺入他的灵魂深处。“帮助？”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苏哲先生，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我从未‘帮助’任何人。我所做的，只是确保‘观察样本’的完整性和可控性，使其在预设的‘安全阀’机制下，完成必要的成长阶段，避免过早失控或被外部变量摧毁。”
他向前走了一步，步伐无声，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至于‘实验品’……” 他微微偏头，镜片反射着冷光，“这个定义并不准确。糖糖，或者说，S-01，是一个极其珍贵的、自然发生的‘现象’。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研究的核心。我们观察，记录，分析，必要时进行引导和约束，以确保她自身的安全，以及……更大范围的安全。”
“安全阀？约束？” 苏哲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所以你就是那个‘安全阀’？那个把她当成炸弹开关的人？！”
“不。” 沈确的声音依旧平稳，“‘安全阀’是你，苏哲先生。你的情绪，你的存在，是稳定她能力的关键锚点。我只是……负责维护这个锚点系统的稳定运行，并在锚点失效时，提供必要的……备份方案。”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哲变形的手腕。
苏哲如遭雷击！沈确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开了他心中一首不愿深想的恐惧！他真的是开关？是糖糖能力的枷锁？那沈确所谓的“备份方案”是什么？像处理那架首升机一样，在“锚点”失效时，将糖糖也“处理”掉？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几乎将他吞噬！他猛地后退一步，将糖糖死死护在身后，如同护崽的野兽，眼神凶狠地瞪着沈确：“你休想！我不会让你碰她！”
糖糖被爸爸激烈的动作和声音吓到，小嘴一瘪，发出细弱的呜咽声，小脸埋在爸爸怀里，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沈确看着苏哲的反应，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场预演过无数次的戏剧。“你的情绪波动正在加剧，苏哲先生。这不利于糖糖的恢复，也不利于你手腕的伤势。” 他平静地陈述，“将她放在床上。接受治疗。这是目前最优的选择。否则，她的脱水症状持续加重，高烧可能反复，后果……你承担不起。”
他微微抬手，指向那张散发着柔和暖光的检查床。床边的仪器台上，一个托盘无声滑出，上面摆放着无菌的注射器、生理盐水袋、电解质补充液，还有一套用于固定手腕的微型外骨骼支架。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他的“配合”。
苏哲看着那张床，又看看怀里瑟瑟发抖、痛苦呜咽的女儿，再看看沈确那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精密蛛网的飞虫，每一步挣扎，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为了糖糖……他还有选择吗？
他抱着糖糖，如同抱着千钧重担，脚步沉重地走向那张检查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小心翼翼地将糖糖放在柔软的无菌床单上。糖糖的小手立刻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依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爸爸……怕……” 她细弱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怕，糖糖乖，爸爸在……” 苏哲的声音哽咽，他俯下身，用额头轻轻抵着女儿的额头，感受着她依旧偏高的体温和细微的颤抖。他抬起头，看向沈确，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决绝：“你治她。但我要在这里。一步也不离开。”
沈确微微颔首，似乎早有所料。“可以。” 他没有任何废话，对旁边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穿着白色无菌服、面无表情的医疗人员示意了一下。
那名医疗人员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无声地走上前，动作精准而轻柔地开始为糖糖检查、连接生命体征监测仪，准备输液。冰冷的仪器触碰到皮肤，糖糖吓得缩了一下，呜咽声更大。苏哲立刻握住她的小手，低声安抚。
沈确则走到苏哲身边，目光落在他变形的手腕上。“你的手腕。” 他示意了一下托盘上的微型外骨骼支架，“需要立刻固定。否则，你无法再抱她。”
苏哲看着那冰冷的金属支架，又看看床上害怕的女儿，最终，咬着牙，伸出了受伤的手腕。
沈确亲自操作。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动作精准而迅速，没有丝毫多余。消毒、检查骨位、安装支架、固定……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带着一种非人的高效。剧痛让苏哲额头渗出冷汗，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糖糖。
当冰冷的金属支架牢牢固定住他变形的手腕时，沈确退后一步，用消毒湿巾仔细擦拭着手指。他看向苏哲，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
“现在，”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在无菌的空气中清晰回荡，“我们可以谈谈了。关于糖糖的‘能力’，关于她的来源，关于……她为什么会选择你作为她的‘安全阀’。以及，关于我们接下来……必须进行的‘合作’。”
他摊开了牌。冰冷，首接，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