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漂浮着泡面和廉价清新剂的混合气味。
折腾到天亮才睡的糖糖，正蜷在儿童床上。
小胳膊紧紧搂着冰冷的树脂“盾牌”。
睡得小脸粉扑扑，卷发散乱黏在汗湿的额角，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淡影，嘴角微微向下弯着。
梦里似乎还在委屈。
苏哲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对着布满污渍的镜子刷牙。
冰凉牙膏薄荷味刺麻舌尖，丝毫驱不散脑中的混沌。
破产清算单。
催债短信。
昨晚卡死的代码。
幻灯片似的在脑中循环。
胃里一阵翻腾。
“爸爸……”软糯带着鼻音的叫唤传来。
苏哲漱口回头。
糖糖醒了。
自己从床上费力爬下，光脚丫踩在冰凉地板，像离巢的小企鹅，一步三晃朝他挪。
一手拖着沉重的“盾牌”。
另一手揉着眼睛，没精打采。
“诶，醒啦？”苏哲努力扯出笑容。
用毛巾胡乱擦把脸，弯腰想抱女儿。
“饿不饿？爸爸给……”
话没完。
糖糖歪扭撞到他腿边，小胳膊习惯性一张，环抱住他的小腿。
毛茸茸小脑袋靠上来。
黏糊糊道：“糖糖……要爸爸抱。”
苏哲一滞。
强装的活力瞬间稀碎。
认命叹气。
弯腰把她抱进怀里。
糖糖熟稔地把脑袋埋进他颈窝。
满足地蹭两下。
温热呼吸喷在皮肤。
“好，抱抱。”声音是未察觉的轻柔。
那些焦虑暂时退后了半步。
他抱着糖糖走到狭窄的厨房区——
一个电磁炉，一个水槽。
“喝点奶？”他试着问。
糖糖没说话。
只把小脸更紧贴他。
苏哲单手在杂物堆翻找。
摸出个洗得图案模糊的旧奶瓶。
笨拙倒点温水。
凭感觉舀几勺奶粉。
摇晃动作僵硬。
奶块漂浮着没散开。
糖糖安静看着爸爸笨拙。
大眼里没有嫌弃。
当奶嘴凑近，她毫不犹豫含住，“吧唧吧唧”吮吸起来。
香甜奶味弥漫。
苏哲抱紧女儿。
倚着油腻灶台。
听着吞咽声，内心麻木平静。
破产奶爸的早晨。
从一瓶不完美的奶开始。
阳光努力挤进积尘的窗。
屋内陈旧家具染上模糊金边。
苏哲抱着喝完奶的糖糖。
小家伙抱着“盾牌”，在小床边戳弄布娃娃。
他自己对着闪烁邮箱图标的破笔记本。
眼神空洞。
催款函？温馨提示？
躲不是办法。
得给糖糖挣口粮钱。
正压抑。
楼道传来急促哭腔呼喊。
苍老焦急。
“咪咪！咪咪！你在哪儿啊？快出来！”
声音穿透薄门板。
糖糖玩布娃娃的手指顿住。
大眼疑惑望向门口。
“砰！”
闷响撞在门上。
压抑不住的啜泣。
“我的咪咪啊……呜呜……怎么就不见了呢……一宿了……”
是楼下独居的张奶奶！
她的命根子橘猫咪咪丢了？
苏哲猛地站起。
一地鸡毛也得管！
他放下糖糖，快步走向门边。
“奶奶哭哭……”微弱奶音响起。
苏哲回头。
糖糖不知何时跟到门边。
仰着小脸看他。
怀里抱着沉重“盾牌”。
小眉头微蹙。
听到哭声，小嘴又委屈地扁起来。
“没事没事，”苏哲赶紧安抚。
伸手想去拉她。
“奶奶的猫猫不见了，爸爸看看。”
糖糖反应更快！
就在苏哲手即将碰到她刹那。
糖糖用力拽了拽他裤脚！
小手指向防盗门下——
那黑黢黢的缝隙！
苏哲一愣。
糖糖没解释。
只急切“啊！啊！”催促。
小手指执着指着缝隙。
圆溜眼里闪着异常专注的光。
鬼使神差。
苏哲弯腰眯眼看去。
昏暗楼道杂物堆积。
门缝外光线差。
但他熬夜练出的锐利目光扫过——
纸箱后。
一抹微弱橘色反光！
很小一簇绒毛！
藏在灰尘里，几乎忽略！
是咪咪？
“张奶奶！别急！”苏哲顾不上糖糖了。
拉开门。
哭天抹泪的张奶奶如见救星。
“小苏！你看到咪咪？”
“您看那边！墙角纸箱后面！”苏哲急指。
张奶奶浑浊眼亮了！
踉跄扑过去！
小心翼翼挪开纸箱。
“咪咪！老天爷！真是你！”
胖橘猫僵在两个大纸箱夹成的狭窄缝隙深处。
圆眼惊惧无助。
发不出声，只有微弱呼噜喘息。
动不了。
“哎呦！可吓死奶奶了！”张奶奶伸手想捞。
缝隙窄，猫可能伤了不敢硬拽。
“咪咪不动了……”糖糖抱着盾牌，躲在苏哲腿后担忧道。
苏哲安抚：“奶奶别硬来，猫可能伤着，我去找……”
话未落。
糖糖又动了！
她看看缝隙里发抖的橘猫。
低头看看怀中“盾牌”。
小脸闪过迷茫。
似乎在思考联系。
接着。
匪夷所思！
她松开抱爸爸腿的手。
两只小手费力举起巨大树脂板！
奶声奶气，认真温柔地对缝隙深处念：
“咪咪……出来嘛……”
她用力往前送了送盾牌。
“糖糖给你……盾盾……怕怕……”
苏哲：“……”
张奶奶：“……”
硬塑料板给猫当安抚物？
就在苏哲觉着傻气，张奶奶再伸手时。
更离谱！
缝隙深处僵硬的咪咪。
惊恐圆眼死死盯住糖糖手里的树脂板边缘！
眼神瞬间变！
从惊恐茫然，成了难以言喻的专注！
定住般。
“呜咪！”极轻微短促叫声。
然后。
它开始极其缓慢艰难地扭动僵硬身体！
一点点往外蹭！
很慢。
很费劲。
全身毛炸着。
动作却精准避开卡点！
眼睛始终没离开那块树脂板！
苏哲和张奶奶大气不敢出！
目瞪口呆！
胖橘像被无形磁铁牵引。
诡异专注又虔诚地。
硬从地狱缝隙。
一点点。
蹭了出来！
胖橘完全爬出。
抖抖灰尘。
长长舒气。
做的第一件事。
不是扑向张奶奶。
而是摇摇晃晃走到举盾牌的糖糖面前。
抬起胖脑袋。
湿漉漉鼻尖。
郑重地，轻轻碰了碰树脂板边缘。
像顶礼膜拜？
“咪咪！”张奶奶扑过去抱住失而复得的宝贝！
泣不成声。
胖橘温顺任抱。
圆眼却仍时不时瞟向那块“盾牌”。
眼神复杂。
糖糖小肩膀一松。
“哐当！”
树脂板掉地。
在哭声和震惊目光中。
她打个小小哈欠。
小脸蹭贴苏哲大腿。
声音慵懒满足：
“咪咪……回家啦……” 眼皮开始打架。
精神消耗般困顿。
苏哲震惊中呆滞。
弯腰机械捡起冰冷盾牌。
寒意砭骨。
巧合？
还是……
低头看腿边昏昏欲睡的女儿。
阳光落她卷毛上，镀层柔光。
她安静抱他腿，像个普通犯困奶娃。
“嗡嗡！”
破旧手机在破桌上剧烈震动！
屏幕跳出陌生的本地号码。
无备注。
一股莫名寒意。
毫无征兆爬上苏哲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