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粘稠冰冷的深渊中,艰难地向上挣扎。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种极有规律、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在平稳运行,其间夹杂着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
接着是触觉:身体陷在一种异常的柔软中,并非床铺,更像是被包裹在凝胶里,温暖而恒定。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麻木感。
骇爪(麦晓雯)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刺眼却不伤眼的柔和白光涌入视野。
她看到的不是GTI野战医院的简陋帐篷,也不是想象中阴森恐怖的哈夫克审讯室,而是一个充满未来感的、近乎无菌的纯白空间。
她躺在一个蛋壳形的、半透明的医疗舱内,无数细如发丝的柔性管线连接着她的身体,尤其是头部和受伤的肩膀。
舱壁内流动着淡蓝色的光流,仿佛在滋养着她的生命。
巴别塔崩塌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令人窒息的烟尘、砸落的巨石带来的剧痛和绝望……瞬间涌入脑海!
她猛地想坐起,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只有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里是……哈夫克!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她彻底清醒!
环顾西周,只有冰冷的科技设备和绝对的寂静。
她尝试调动自己的电子战能力,试图感知周围的网络信号,但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耳后的神经接口如同被烙铁烫过,完全无法响应!
她被物理隔离了,不仅是身体,连引以为傲的电子触角也被彻底斩断。
屈辱、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捕获的冰冷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姬晨牧!是他!只有他有能力在那种毁灭性的崩塌中找到她,也只有他会“好心”把她救回来!
“呃……”她喉咙干涩发紧,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侧壁无声地滑开一个微型通讯口,一个温和但毫无感情的合成女声响起:“访客请求:姬晨牧CEO。是否允许进入?”
骇爪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果然在等着她醒来!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再次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
“……让他进来。”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医疗舱的柔光微微变暗。
舱门没有打开,但她正前方的墙壁如同水银般流动褪去,显露出一面巨大的单向观察窗。
窗外,正是那个让她恨之入骨、却又在混乱记忆深处留下无法磨灭印记的男人——姬晨牧。
他依旧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仿佛刚刚结束一场轻松的会议,而非刚刚经历了一场标志性建筑倒塌的混乱。
他手里没有红酒,只是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隔着透明的观察窗,平静地注视着舱内的骇爪。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和戏谑,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审视。
两人隔着厚厚的医疗级玻璃和复杂的维生系统,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看来,哈夫克的生命维持技术,没让你失望。”
姬晨牧率先开口,声音透过隐藏的扬声器传来,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喜怒。
“巴别塔的废墟,可不是什么舒适的摇篮。”
骇爪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那张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上找出一丝虚伪或嘲弄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平静。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却如同淬毒的冰锥,“为什么不让我死在下面?”
“死?”
姬晨牧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那太浪费了,麦小姐。或者说……骇爪。”
他向前走了两步,更靠近观察窗,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她,
“一个能在巴别塔核心防御系统干扰下,配合队友精准爆破能源中枢、甚至能在自身终端被摧毁后,依然干扰到顶层狙击指令的电子战专家……你的价值,远不止一场废墟中的葬礼。”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她参与了行动,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方式(德穆兰的监控?罗米修斯残留的数据?)看到了她最后干扰暗影的细节!
“所以,我还是你的‘玩具’?你的‘老鼠’?”
骇爪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冰冷的恨意,
“把我救活,是为了更好地折磨我?还是为了榨取我脑子里那点可怜的GTI情报?”
她试图挣扎,但医疗舱的束缚力场让她动弹不得。
“情报?”
姬晨牧轻轻摇头,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轻蔑?
“GTI在你失联后己经启动了最高级别的信息隔离和人员轮换。你脑子里那些过时的信息,价值有限。”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穿透她的颅骨,“我感兴趣的,是你本身,骇爪。”
“你游走于灰域的天赋,你无视规则、只为达成目标的破坏力,你面对绝境时爆发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掌控的潜能……”
姬晨牧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力
“这些,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被GTI那套虚伪的‘正义’束缚,是对你天赋的亵渎。”
骇爪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恐惧。
他看透了她!他看透了她内心深处那份对“规则”的不屑,那份在灰域中如鱼得水的本能!他想……收编她?
“你做梦!”
骇爪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宁愿死,也不会成为哈夫克的走狗!不会成为像哈姆克那样的……怪物!”她想起了那个被改造成战争机器的叛徒。
提到哈姆克,姬晨牧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波动——那是绝对的冷酷。
“哈姆克?他只是个劣质的、需要被净化的容器。而你……”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骇爪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有成为‘规则破坏者’终极形态的潜质。在哈夫克,在‘方舟协议’引领的新秩序下,你的能力才能真正解放,才能真正……重塑这个世界!”
“方舟协议?”
骇爪捕捉到了这个危险的词汇,联想到他之前启动的“世界引擎”。
“那是未来。”
姬晨牧没有解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现在,你需要休息和恢复。哈夫克会给你最好的医疗,最好的……‘环境’。”
他刻意加重了“环境”二字,暗示着这里既是庇护所,也是牢笼。
“然后呢?”骇爪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等我恢复好了,再陪你玩下一场‘猫鼠游戏’?看着你如何用哈夫克的科技,把整个世界变成你的棋盘?”
姬晨牧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那目光复杂得难以解读,有掌控者的自信,有对猎物的欣赏,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份桀骜不驯所吸引的异样。
“游戏?”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奇异的喑哑,
“不,骇爪。当你躺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游戏的性质就己经改变了。”
他微微前倾,隔着玻璃,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猫的耐心是有限的。当老鼠一次次挑战底线,甚至差点毁掉猫心爱的玩具(指巴别塔)时……”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危险,如同盯住猎物喉咙的猛兽:
“猫会考虑,是时候拔掉老鼠的爪子,磨平它的牙齿,让它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了。”
说完,他不再给骇爪任何回应的机会,优雅地首起身,转身离去。
墙壁再次如水银般流动,将观察窗和他的身影彻底隔绝。
医疗舱内,只剩下骇爪粗重的喘息声和仪器单调的嗡鸣。
温暖的生命维持液包裹着她,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姬晨牧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了她的心上。
这不是游戏,这是一场关乎灵魂和意志的战争。他救她,不是为了仁慈,而是为了更彻底的征服——征服她的能力,更要征服她的意志!
骇爪闭上眼,感受着耳后神经接口残留的灼痛,感受着身体被束缚的无力感,但一股更加强烈的、冰冷的火焰却在心底深处熊熊燃起。
拔掉爪子?磨平牙齿?
姬晨牧……你太小看一只被逼到绝境的老鼠了。
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意识还在,我就绝不会屈服!
哈夫克的牢笼再坚固,也困不住一个决心燃烧自己、也要撕开黑暗的幽灵!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