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试……” 赵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
又一次尝试,更换引线包裹方式,增加硝石比例。
轰!!!
这一次爆炸异常猛烈!!
但不是在乱石滩!而是在李铁柱刚转身跑出几步时!
竹筒雷竟在他身后不足五步处提前爆响!!!
狂暴气浪裹挟锋利竹片碎石如死神镰刀横扫!
“啊——!!”
李铁柱凄厉惨叫,整个人被狠狠掀飞砸入泥泞!
他身边两个火器兵,一个被尖锐竹片洞穿大腿血流如注惨嚎倒地!
另一个离得更近,半边脸被灼热气浪碎屑扫过瞬间血肉模糊!
一只眼睛变成血窟窿,发出不似人声惨嚎!
现场一片死寂!
只剩伤者撕心裂肺哀嚎与弥漫硝烟血腥!失败的代价是淋漓鲜血与残缺肢体!
……
木工组:另一侧叮叮当当敲打声沉重疲惫。
十几个木匠和士兵处理从林缘艰难砍伐的热带硬木。
这些木头坚韧如铁纹理扭曲,斧头劈上只留白痕震得虎口崩裂,锯子拉扯如啃噬钢铁,锯齿很快崩断卷刃。
汗水混合血水从布满老茧血泡的手上淌下,滴落木材。
“咔嚓!”一声脆响!
一个老木匠手中斧柄因用力过猛硬生生断裂!
断裂木茬如獠牙狠狠刺入枯瘦手掌!鲜血瞬间涌出!
老木匠闷哼一声脸色煞白颓然坐倒,看着掌中深嵌木刺,浑浊老眼是无尽疲惫绝望。
“这……这鬼木头比铁还硬,怎么弄啊?”修船?加固营地?制造工具?每一件都如愚公移山举步维艰。
……
制碱组: 更是如同天方夜谭。
几个略通草药或海边生活的妇人在赵正模糊指示下收集大量贝壳,架起锈迹斑斑大铁锅,下面燃烧潮湿木材浓烟滚滚。
她们不断将贝壳投入烈火煅烧,希望得到生石灰,然后混合草木灰用水浸泡,试图得到“碱”。
然而火候难控,贝壳煅烧不匀,“石灰”混杂大量未烧透碎壳,草木灰杂质多得惊人。
混合浸泡后得到的只是一锅浑浊不堪、散发怪味的灰黑色泥浆。
“陛……陛下这……这黑水能……能行吗?”
一个脸上沾满烟灰妇人怯生生捧一碗浑浊液体。
赵正强撑精神看去,微微摇头。
“煮……浓缩……”
妇人依言将泥浆倒入小陶罐架火上小心熬煮。
水汽蒸腾,浓稠液体翻滚散发愈发刺鼻气味。
突然!“噗嗤!”一声异响!罐内粘稠液体因受热不均猛地喷溅!
滚烫、带强腐蚀性黑褐色浆液如毒蛇信子狠狠溅在妇人手臂上!
“啊——!!”
凄厉变调惨嚎响起!
妇人丢开陶罐捂手臂疯狂翻滚!被溅到皮肤瞬间赤红,随即鼓起恐怖水泡!
水泡迅速破裂流黄水,皮肉如被强酸腐蚀迅速溃烂深可见骨!
剧烈灼痛让她发出非人嚎叫!
现场一片混乱!
刺鼻气味、失败灰烬、伤者惨嚎混合湿冷雾气弥漫工坊角落。绝望再次疯狂啃噬刚刚凝聚的人心。
“造孽啊……”
“陛下算了吧……”
“这根本不可能……”
“会死人的,都会死的……”
低沉啜泣绝望叹息蔓延。
连陆修文和陈老舵看着泥泞中痛苦翻滚的妇人,看着血肉模糊的伤者,看着赵正蜡黄脸上滚落的冷汗与嘴角渗出的血丝,眼中也充满巨大痛苦动摇。
这代价太惨重了!
赵正坐冰冷木墩上,小小身体如风中残烛剧烈颤抖。
每一次惨嚎都像鞭子抽打他摇摇欲坠的神魂。
眼前景象在灼热眩晕中模糊重影。
失败、鲜血、痛苦……这就是点燃“匠魂”的代价?
这就是“靖海”必经的炼狱?
一股浓烈腥甜再次涌上喉咙。
他死死咬住牙关咽回,牙龈咬破满口血腥。
这血腥味如最猛烈燃料,瞬间将他眼中几乎浇灭的火焰再次点燃!烧得更加疯狂!
他不能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彻底沉没!
他猛地推开陆修文试图搀扶的手!
挣扎着用沾满泥污冷汗的小手死死撑住木墩边缘!试图再次站起来!
“陛……陛下!” 陆修文肝胆俱裂!
“别动!!”
赵正嘶哑低吼!声音破碎却带玉石俱焚决绝!
他摇摇晃晃如蹒跚婴儿,倔强地一点一点挺首脆弱脊梁!
站了起来!
小小身躯在湿冷寒风中、弥漫硝烟血腥里、众人惊骇目光下剧烈摇晃!
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但他硬生生站住了!
他抬起那只颤抖染血的小手!
指向硝烟未散的废墟!
指向崩断斧柄染血硬木!
指向打翻在地散发刺鼻气味的黑褐浆液!
指向一个个痛苦挣扎的身影!
声音因极度虚弱激动嘶哑变形!
却如惊雷带着焚尽一切不屈意志劈在每个人灵魂深处!
“看……见了吗?!”
“这就是代价!!”
“怒涛海战,十万骸骨,托着我们爬出来!”
“不是让我们在这蛮荒之地等死!!”
“不是让我们对着瘴鬼跪地求饶!!”
“血还没流干!!”
“骨头还没断尽!!”
“这点痛,这点血就怕了?!!”
他猛地指向李铁柱!
指向那半边脸血肉模糊挣扎爬起的火器兵!指向手掌被木刺穿透眼神绝望的老木匠!指向手臂溃烂痛苦哀嚎的妇人!
“李铁柱!!”
“王木匠!!”
“张婶子!!”
“还有你们!!”
赵正目光如燃烧烙铁扫过每一张脸!
“朕与你们同在!!”
“这血不会白流!!”
“这痛不会白受!!”
“这靖海屿……”
“这刀山火海……”
“朕与诸一起,趟!过!去!!”
话音未落!
他小小身体猛地踉跄!眼前彻底黑暗!喉咙口那再也压不住的腥甜如决堤洪水!
“哇——!!”
一大口粘稠裹暗红血块的鲜血如凄艳残阳狠狠喷溅身前冰冷泥地!溅起刺目猩红!
“陛下!!”陆修文和陈老舵失声悲呼扑上扶住软倒身躯!
工坊内外一片死寂!只剩伤者断续呻吟与浓雾呜咽。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中!就在赵正彻底昏迷嘴角血迹刺目之际!
一名正在救治那个半边脸血肉模糊的火器兵的医务兵,忽然用眼睛死死盯向爆炸废墟中几块颜色相对洁白、形状规则的硝石结晶!
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陛……陛下!!”他用尽全力嘶哑呼喊!
“您看!!那……那些没炸完的硝!!”
“跟……跟咱们之前磨的不一样!!”
“更……更白!!更……更透!!像……像冰!!”
这嘶哑呼喊如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瞬间吸引所有人目光!
李铁柱不顾伤痛连滚爬扑过去抓起硝石结晶!眼睛爆出骇人精光!
“是!是更白!更硬!!”他猛地转头看向昏迷的赵正!
看向那滩刺目鲜血!一个疯狂念头如闪电劈开混乱脑海!
“提纯!!陛下说的煮……结晶!!是……是这个!!是这种像冰的硝!!”
微弱的火种并未熄灭。
它浸透鲜血,在失败灰烬与痛苦哀嚎中,艰难捕捉到一丝名为“可能”的微光。
代价高昂,前路凶险,但这颗名为“匠魂”的种子,终于在血火浇灌下,在靖海荆棘之地,颤巍巍探出第一缕染血的嫩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