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陛下——！陛下万岁——！！”
一个嘶哑却充满狂热的声音在尸山血海中响起，正是攀附在一艘快船船舷上的张石头！
他腹部那道巨大的伤疤在剧烈动作中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海水，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对赵正狂热的忠诚和对敌人的刻骨仇恨！
他吼叫着，用牙齿咬住一个海盗的脚踝，硬生生将对方拖入海中！
“天佑大晟——！！”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
“杀光海狗！！！”
积压到极致的绝望、悲愤、屈辱，在这一声惊雷中，化作了焚天的怒火！哀兵之勇，被彻底引爆！
苏振武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鲜血混着海水汩汩涌出。
后背又添新伤！他却如同从血池地狱爬出的修罗，对伤痛浑然不觉！
爆炸的巨响就是冲锋的号角！
他第一个攀上了那艘被火油弹骚扰、又被爆炸惊得失措的快船！
卷刃的断刀在他手中化作了死神的獠牙！
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将围上来的海盗逼得连连后退！
他竟真的带着几十名杀红了眼的死士，在狭窄的甲板上用血肉和钢铁，硬生生杀出了一片立足的尸山血海！
“夺船！控制它！给陛下——开出一条生路！！”
他嘶哑的咆哮如同战鼓！
海盗被这不要命的凶悍打法彻底震住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凶戾，在爆炸的恐惧与这群“叫花子”同归于尽的疯狂面前，开始动摇、瓦解！
混乱中，一个被苏振武砍翻在地、濒死的海盗，眼睛余光死死盯住了林莽脚边甲板上那枚反射着冷光的胤军令牌，瞳孔骤缩，口中嗬嗬作响，满是惊骇与疑惑，随即被剧痛淹没。
旗舰的爆炸混乱，主心骨林莽的重创咆哮，如同瘟疫般在海盗群中蔓延！
凶悍的海盗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指挥彻底混乱！
“好！！”
龙船船头，赵正蜡黄的小脸因极致的激动和亢奋涌起病态的潮红！
眼中那两点火焰如同实质般燃烧！
他猛地抓住身边同样被爆炸惊得呆滞的陆修文和陈老舵，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到破音：
“传令！！所有船！给朕靠过去！！死死缠住他们！！给苏将军！！给李铁柱！！创造机会！！用火！！烧！给朕烧光他们！！！”
命令如同燎原的烈火，瞬间点燃了残存的晟军船队！
早己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毁灭性的凶性！
不再规避！
不再退缩！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操纵着破船，笨拙而绝望地撞向最近的海盗船！
“撞！撞沉他们！！”船长们的声音撕裂，舵手用身体压住船舵！
“拍杆！给老子砸下去！！”
水手们嚎叫着，用血肉之躯压下早己腐朽的沉重拍杆！巨大的原木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敌船甲板！
“火！还有火的！扔！烧啊！！”
士兵们将船上能找到的最后一点引火物——破烂的席子、浸油的绳索、甚至自己身上脱下的、沾满血污的布衣点燃！
如同投掷火把般，疯狂地掷向敌船！
混乱！
惨烈到极致的混战彻底爆发！
海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沸腾的、血肉横飞的地狱磨盘！
刀锋入骨的闷响！濒死的惨嚎！
爆炸的轰鸣！
火焰吞噬木头的噼啪！
浓烟混合着焦臭与血腥！
海浪的咆哮与狂风的嘶吼！
交织成一曲毁灭的死亡交响！
……
张石头彻底疯了！
旗舰船头的惊天一炸，点燃了他骨子里最原始的凶悍！他一把抢过一个火油罐，
用牙齿狠狠咬掉封口的油布！
不顾那刺鼻的气味！
点燃火折子，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不是投掷，而是抱着燃烧的火油罐，如同人肉投石机般抡圆了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艘被苏振武死死缠住的快船猛砸过去！
“烧死你们这些海狗！！”
轰！轰！轰！
快盗船上最后的爆炸声和火光不断亮起！
虽然威力远不如那惊天一炸，但在海盗心中引发的恐惧严重干扰了他们的抵抗！
“妈的！疯了！这群晟狗都他娘的疯了！！”
“顶不住了！撤！快撤啊！！”
终于！一艘海盗快船率先崩溃！
船上的海盗被这不要命的火攻和海中如同水鬼般攀舷的死士吓破了胆！
不顾一切地调转船头，试图逃离这片吞噬生命的旋涡！
恐惧如同瘟疫！
兵败如山倒！
一艘！
两艘！
越来越多的海盗船，在付出了惨重代价、甲板上躺满了尸体后，彻底失去了斗志，如同丧家之犬般仓惶掉头，只想远离这群“疯子”！
“不许退！！给老子顶住！！砍死后退者！！”
后背和肩胛剧痛难忍、鲜血浸透半身的林莽，在倾斜摇晃的旗舰上暴跳如雷，挥舞鬼头大刀砍翻两个惊慌后退的海盗！
牵动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脸色煞白如纸！
但！大势己去！
他惊恐万状地发现，那艘被苏振武夺下的、血迹斑斑的海盗快船，竟在晟军残兵不要命的操控下，强行调转了船头！
船头那狰狞的撞角，如同复仇的毒牙，正正地对准了他旗舰脆弱的侧舷！
更要命的是，“晟军”小船上那几个该死的火器兵疯子，竟然把最后剩下的火器，全都朝着他这艘旗舰招呼过来！
“疯子！都是他娘的疯子！！！”
林莽终于怕了！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龙船船头！
火光跳跃！
硝烟弥漫！
在那片混乱的背景中，那个瘦小的身影，依旧挺立如初！
更让他灵魂颤栗的是，透过弥漫的烟尘，他似乎看到……那个幼童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充满嘲弄与蔑视的弧度！
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不再是孩子的懵懂，而是如同吞噬一切光亮的无底深渊，漠然地倒映着他此刻的狼狈与恐惧！
正是这眼神！这绝非孩童能有的眼神！让他如坠冰窟！
“撤！！撤——！！！”
林莽发出不甘心到极点的、如同受伤野狼般的咆哮！
巨大的骷髅旗舰，竟也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地开始转向！
他甚至顾不上还在苦战、被抛弃的小弟！
为了加速逃离，旗舰上的海盗开始疯狂地将碍事的伤员尸体和抢来的财物箱子抛入海中！
一片混乱！
就在旗舰仓惶转向加速的瞬间！
咔嚓——！！哐啷！！！
那艘被苏振武夺下的快船，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船头撞角狠狠地刮擦过旗舰的船尾！
发出金属与木头的撕裂声！
在旗舰船尾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痕！
木屑纷飞！而快船的撞角也瞬间崩碎！
更让林莽颜面尽失的是，旗舰主桅上，那面象征着“骷髅鲨”赫赫凶名、滴血交叉骨刀的巨大黑旗，不知何时被一枚燃烧的破布（很可能是晟军投掷的“礼物”）点燃了一角！
在狂风的吹拂下，那旗帜一角猎猎燃烧着，拖曳着长长的黑烟，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夹着尾巴逃窜的癞皮狗！
在昏暗的天海之间，显得无比刺眼和羞辱！
就在此时！龙船侧翼惊变陡生！
一艘尚未完全脱离战场、试图靠近旗舰接应的海盗快船，发现了龙船相对空虚的侧舷！
几支燃烧的火箭“嗖嗖”射来，钉在龙船腐朽的船板上，瞬间引燃！
同时，数条钩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抓向龙船舷板！
“护驾——！！”
陆修文和陈老舵目眦欲裂，带着仅存的几个老弱士兵扑向船边！
试图砍断钩索、扑灭火头！
但人手实在太少！
眼看几条钩索己牢牢挂住船舷，几个凶悍的海盗狞笑着，如同猿猴般敏捷地顺着绳索攀爬而上！
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龙船侧后方的海水中猛然跃起！
正是腹部血流如注、脸色惨白如纸的张石头！
他不知何时从苏振武夺下的快船附近，拼死游回了龙船！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死死抓住一根即将被海盗攀爬的钩索末端！
“陛下！！石头还您水恩——！！”
他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如同孤狼泣血般的嘶吼！
带着无尽的忠诚与决绝！
吼声未落，他竟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锚点，猛地向下狠狠一坠！
巨大的拉扯力让绳索瞬间绷紧！
那个刚刚攀爬了一半的海盗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惨叫着失去平衡，重重砸入海中！
另外几个攀爬的海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
张石头用身体死死缠住钩索，腹部那道巨大的旧伤疤在剧烈的拉扯下彻底爆裂！
暗红的皮肉翻卷，灰白色的肠子混合着滚烫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整个人如同一个血红的、破碎的锚，硬生生拖住了那条海盗快船的靠近！
“放箭！射死他！！”海盗船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叫。
噗噗噗！
数支利箭瞬间贯穿了张石头残破的身躯！
箭簇透体而出，带出大蓬血雾！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口中喷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那双死死盯着龙船船头方向的眼睛，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但他缠在钩索上的手臂，却如同铁箍般，至死没有松开！
他的身体，连同那沉重的钩索，缓缓沉入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和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的牺牲，为龙船赢得了宝贵的几息时间！
陆修文和陈老舵带人迅速扑灭了火箭引燃的小火，砍断了其他钩索！
那艘偷袭的海盗船眼见事不可为，又看到旗舰己逃远，也仓惶调头，拖着张石头沉没处的血色旋涡，狼狈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