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准备！”
苏振武大吼。
可战力？
赵正看着苏振武身边，还能勉强站立的，不足百人！刀卷如锯，弓弩无矢，形同废铁！
唯一的火星……
赵正的目光不由盯向船舱角落的阴影！
李铁柱和他几个“火器营”的残兵，如同守护最后的火种，死死搂着几个油布藤条捆扎的木桶竹筐！
里面，是他们榨干骨髓收集、晒干、筛净、重新拼凑的所有火药残渣！
混着岛上刮地皮寻来的劣质硫磺、掺土硝石、焦黑木炭，再拌入腥臭鱼油和黏稠树脂，灌入粗陶罐、塞进厚竹筒——
几十个粗粝的陶罐火油弹！
十几杆破铁管捆硬木、随时可能自爆的“突火枪”！
还有……李铁柱押上性命、用最厚竹筒填满火药铁砂、插着浸油麻绳的几十个“轰天雷”！
这便是对抗七艘恶鲨、数百亡命徒的全部倚仗！在这怒海狂涛中，它们能响吗？！
赵正的心几乎沉入深渊。
“陛下！！”
苏振武浑身湿透，肩胛伤口崩裂，血水混着海水淌下，他如濒死猛虎扑至赵正身边，虎目赤红欲滴血，嘶吼如裂帛：
“贼势滔天！避无可避！末将请命！率死士登舷！以血肉开道！护陛下……杀出条血路！！”
以命填海？
赵正看着他肩上翻卷的皮肉，看着周围士兵握着刀柄都在颤抖的手，看着那七艘破浪而来、己能看清海盗脸上刀疤与眼中贪婪的敌船……冰冷的绝望几乎冻结他的血液。
硬拼？唯死而己！
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赵正深陷眼窝中那几乎被灰翳吞噬的眸子，猛地爆出两点骇人的精芒！
如同濒死星核最后的坍缩与爆发！
硬拼是绝路！唯有——智绝！疑兵！火葬！
他猛地抓住苏振武的胳膊。
“苏将军！”
赵正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洞穿风浪的决绝，狠狠砸在苏振武耳中：
“收刀！带还能动的弟兄！藏！！”
他染血的手指，如判官之笔，决绝地刺向龙船后方以及小船。
“等朕号令！号令一出！给朕——烧！烧穿这群海狗的眼！！”
接着目光盯在李铁柱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疤脸！
“李铁柱！带上你所有的‘雷’！跟苏将军！埋伏！听令！给朕——炸他个魂飞魄散！！！”
“诺！！！”
苏振武与李铁柱同时从喉间迸出野兽般的咆哮！
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点燃成焚身的凶焰！
绝境中的一丝毒计，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亡命之性！
命令，在死亡的边缘疯狂执行！
残破的晟军船队，在狂风中开始了最后的、孤注一掷的表演。
龙船及另两艘稍好船只，笨拙调整方位，破烂帆布勉强遮羞。
甲板上，所有还能喘气的，包括那些面无人色、抖如秋叶的宫女，被老兵用刀鞘狠狠驱赶至最显眼处！
撕拉——！
布帛撕裂声响起，在宫女的凄厉尖叫中，老兵竟用刀逼着她们撕开本就褴褛的衣衫，露出更多苍白的肌肤！
她们被迫挥舞着染血的破布条，敲打着锈蚀的铜盆，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尖嚎！
这并非虚张声势，而是自污诱敌的毒饵！
用最原始的诱惑与恐惧，死死吸住林莽那贪婪残暴的目光，将海盗主力牢牢钉死在龙船正面！
而苏振武，则带着最后八十多名还能握紧刀柄的死士，如同壁虎般贴着船舷最阴暗的角落，在风浪咆哮的掩护下，无声滑入冰冷刺骨的海水！
有人力竭，无声沉入墨浪，再无痕迹。
幸存者咬紧牙关，在怒涛中奋力潜泳，终于攀上小船，如同幽灵般藏身于扭曲船板的阴影之后！
在这群死士中，一个身影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迟滞，每次发力，腹部那道巨大扭曲、如同蜈蚣般盘踞的伤疤都仿佛要再次撕裂——
正是之前被赵正让水救活、从蛆虫口中夺回一命的张石头！
攀爬时，他牙关紧咬，汗水混着海水从额头滚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死死盯着前方骷髅巨舰，仿佛那里就是他报恩的祭坛。
李铁柱和他的“火器营”，如同捧着易碎的希望，将那些粗糙的陶罐、突火枪、轰天雷，用身体护着，战战兢兢地搬运过去。
张石头默默上前，主动扛起一个最沉重、装满劣质火药和碎石的粗大轰天雷竹筒。
李铁柱看了他一眼，认出那道标志性的伤疤，愣了一下，随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张浸透绝望、淬满毒计与死志的绝杀之网，在深渊之上悄然张开！
赵正拒绝了陆修文将他拖入底舱的哀求。
他挣扎着，在陈老舵和陆修文死命支撑下，踉跄着，再次挺立在那残破的龙船船头！
如同一根插向怒海的、不屈的标枪！
腥咸海风如刀，刮过他蜡黄凹陷的脸颊，单薄的身体在狂风中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
那双深陷的眼窝，燃烧着穿透迷雾的火焰，死死钉在越来越近的骷髅船头上，钉在那个赤膊扛刀、如同海魔降世的巨汉林莽身上！
林莽也看到了船头这渺小的身影。
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声浪几乎压过风涛：
“哈哈哈哈！毛没长齐的奶娃子？！也敢杵在船头充好汉？！给老子爬过来！舔干净老子的脚趾缝！老子发发善心，赏你个痛快！！”
污言秽语如毒液泼来！身后海盗发出豺狼般的哄笑怪叫，雪亮刀锋映照着他们眼中赤裸的淫邪与贪婪！
几个海盗甚至指着甲板上那些被迫暴露肌肤、瑟瑟发抖的宫女，兴奋地比划着下流手势。
距离急速拉近！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海盗狰狞的面孔、刀锋的寒光、浓烈的汗臭与血腥，扑面而来！
“准备——！！”
赵正用尽这具残躯最后的气力嘶吼。
“火器……准备！！！”
命令通过扭曲的旗语与嘶哑的吼叫传向后方小船。
阴影中，苏振武猛地将拳头攥得骨节爆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弟兄们！！给老子稳住！把命押上！！”
李铁柱死死搂着怀中粗大的轰天雷，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上那道疤因极度紧张而疯狂抽搐。
冰冷的汗水早己浸透引线，湿漉漉一片。
完了吗？哑定了吗？他不敢想！
只能将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钉在龙船船头，那个在狂风中仿佛随时会被吞噬、却依旧如礁石般挺立的小小身影上，等待那决定生死的裁决！
赵正眼中，天地间只剩下那碾压而来的骷髅巨舰！
只剩下林莽那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残忍而轻蔑的狞笑！
一百步！！生死线！！
他猛地举起那只沾满自己的小手，用尽生命中最后、最决绝的力量，朝着那狰狞的骷髅船头，狠狠劈下！！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