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绝望礁,逆谋生(

2025-08-17 3084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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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那象征生命延续的、本该沉甸甸的麻布袋。

如今轻飘飘地被最后一名分粮的老兵(王老根)倒提着袋角。

他用尽力气,抖了又抖,袋口朝下,只有几粒干瘪的、沾着泥土的碎屑。

如同濒死的虫子,簌簌落下,滚入冰冷、被海水浸透的礁石缝隙,瞬间被黑暗吞噬。

“没……没了……”

王老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微弱,却如同冰冷的丧钟,清晰地敲在每一个伸长脖子、眼巴巴望着、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随之熄灭的幸存者心上。

“三天”的残酷期限,如同悬在头顶、骤然收紧的绞索!

勒得所有人瞬间窒息!

白日里被“司海”、“司雷”、“司书”星火勉强维系的那点秩序和微弱的希望之光,在这赤裸裸的“粮尽”二字面前,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堡,瞬间崩塌!

饥饿与寒冷的毒牙,深深刺入骨髓。

绝望如同溃堤的黑色潮水,以比海上更狂暴的姿态汹涌回潮!

礁石滩一处远离微光、被巨大嶙峋礁石完全笼罩的冰冷阴影里。

几个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地聚拢。

是几个原本身份不低的随船文官(王通判、李主簿等)。

官袍早己褴褛不堪,沾满油污和盐霜,脸上是洗不净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灰败。

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王大人……李大人……” 原礼部员外郎孙俭的声音嘶哑着,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死寂,“我等……食君之禄……未能分君之忧……反陷君于绝境……流落此等绝地……”

“怒涛殉国未成……” 王通判接口,声音如同呓语,带着自嘲的绝望,“困于此礁……人不人……鬼不鬼……日日与腐尸蛆虫为伴……闻着那草木腐烂之气……听着那……那伤兵哀嚎……”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崩溃的尖锐:“还要……还要眼睁睁看着陛下……舔舐那礁石露水!!”

“我等……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有何面目……面对那沉入怒涛的十万忠魂?!” 孙俭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流不出泪。

死寂。只有冰冷的海风呜咽着穿过礁石缝隙,如同冤魂的叹息。

片刻。李主簿抬起头,望向远处漆黑翻滚、仿佛连接着地狱深渊的海面。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不错……”

“与其……在这暗礁囚笼之中……受尽屈辱煎熬……像蛆虫一样在礁石缝里饿死、烂死……”

“不如……”

“不如……”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和空洞。

“就此了断……”

“追随十万忠魂而去……”

“也算全了我等士人最后的体面……”

“体面……”这个早己被现实碾碎、此刻却如同魔咒般的词,击中了这群精神早己崩溃的灵魂。

他们不再言语,默默地相互看了一眼。

那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走向深渊的决绝。

他们挣扎着,如同提线木偶,爬向冰冷刺骨的海水边缘。

动作缓慢而僵硬,却异常坚定,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自我献祭的仪式。

“大人!不要!回来!!”

附近一个负责警戒、冻得瑟瑟发抖的年轻士兵(张小乙)发现了异常,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哭喊,踉跄着扑过去想要阻拦!

然而,晚了。

噗通!噗通!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接连响起!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礁石滩上!

溅起的微小浪花瞬间被黑暗吞噬。

海面,只留下几个转瞬即逝的漩涡。

迅速平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张小乙绝望的哭喊和徒劳伸出的手,凝固在冰冷的空气中,成为这无声惨剧最后的注脚。

这绝望的自戕,如同点燃了引信!伤兵聚集的低洼避风处,彻底炸了!

“啊——!杀了我!杀了我吧!!”

一个腹部伤口彻底烂穿、脓血横流、爬满蠕动蛆虫的士兵(赵大),在极度的痛苦和高烧的折磨下彻底崩溃!

他像疯了一样翻滚!嘶嚎!

用头狠狠撞击着身下冰冷湿滑的礁石!血肉模糊,状若癫狂!

“药!给我药!!”

“水!水啊!!”

“让我死!让我死!!”他的疯狂如同瘟疫,瞬间点燃了周围所有伤兵的绝望!

哭嚎!惨叫!咒骂!哀求!汇成一股歇斯底里的洪流!

有人挣扎着扑向海边,想要效仿那些寻求“体面”解脱的文官。

有人红着眼睛,如同野兽般扑向身边看起来还有力气、可能藏了食物的同伴,开始疯狂地撕打抢夺!

“给我!吃的给我!”

“滚开!这是老子用命换来的鱼干渣!”

混乱!如同失控的野火,在伤兵群中疯狂蔓延!

推搡!踩踏!拳脚相加!

绝望的哭嚎与愤怒的咆哮交织,盖过了海浪的呜咽,如同地狱的丧钟在礁石滩上敲响!

“稳住!都他娘的给老子稳住!!”

苏振武目眦欲裂,拖着那条剧痛难忍的伤腿,带着身边仅存的十几个还能站立的亲兵拼命冲入洼地弹压!

刀鞘和木棍狠狠砸在疯狂扭打的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别打了!找死吗!!”

“压不住了!苏将军!!” 一个亲兵脸上被绝望的伤兵抓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带着哭腔嘶吼,“他们疯了!全疯了!!”

人心彻底散了。

刚刚在星火下艰难凝聚的、名为“秩序”的脆弱薄冰,在饥饿、伤痛、死亡和绝望自戕的持续碾压下,寸寸碎裂,沉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而最致命的暗流,却在更深的、远离混乱洼地的一片嶙峋礁石形成的、如同天然牢笼的死角里,悄然涌动。

几个身影如同鬼魅般聚拢,刻意避开了巡逻士兵的视线。

为首一人,身形精悍,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新愈不久的狰狞刀疤,眼神阴鸷狠戾,正是原龙船禁卫军的一个小都头——吴西。

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眼神闪烁、充满戾气和不甘的军汉(疤脸刘、独眼张、矮脚虎)。

还有一个,穿着破烂文吏袍服、眼神却异常狡猾阴冷的中年人——原户部仓曹小吏钱贵。

“都看到了?”

吴西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在礁石上爬行,带着冰冷的杀意。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向远处那片混乱洼地,又猛地转向更高处那个被巨大礁石半掩着的洞口——

那里,微弱的火光勾勒出陆修文佝偻着守护的、一个蜷缩着的瘦小身影轮廓。

“那小子!” 吴西眼中爆发出混杂着恐惧、嫉妒和疯狂的戾气,“根本不是人!是他娘的妖孽!”

他猛地揪住旁边一个神情恍惚、脸上带着未愈鞭痕的士兵(老张)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老张!看清楚!你婆娘!你儿子!都他妈沉在怒涛血海了!对不对?!尸骨都喂了鱼!!”

老张浑身剧震,眼中瞬间布满血丝,痛苦地嘶吼起来:“我的儿啊!!”

“就是因为他!”

吴西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老张和周围几人心头的伤口,“因为他没跳海!因为他要逃!才害得张枢密断后自爆!才害得那么多船被追上打沉!才害死了你老婆孩子!害死了那么多兄弟!!”

他环视一圈,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他根本不是我们的皇帝!他是灾星!是吸人命的妖孽!他烧了龙袍,断了祖宗气运!他舔露水,就是在吸我们的生气续他的命!!”

“杀了他!!” 吴西猛地低吼,眼中凶光毕露,“只有杀了他!烧了他!用他的血祭了十万忠魂的怨气!我们才能解脱!这礁石滩的诅咒才能破!我们才可能……有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