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陆离终于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回到了他那位于废弃桥洞下的“家”。
“高看自己了……”陆离心里嘟囔一句,走了大半夜才回到天桥下,他路上也不知道吓到多少小动物和一些夜不归宿的酒鬼。
他踢掉脚上那双快要裂开的布鞋,一头栽倒在用破木板和旧棉絮勉强搭成的“床”上,长长吁出一口带着夜露寒意的气。
缓过劲儿来,他摸索着从道袍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用大红纸包着的钱。
这是林国栋表舅一家给自己的“利事钱”,借着桥洞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他手指沾了点唾沫,熟练地数了起来。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崭新的票子在指尖发出令人愉悦的沙沙声。
数到最后一张,陆离那双灰色地眼睛都亮了几分。
一万整!加上之前的…三万三!
他心算飞快,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咧开,苍白的脸上难得透出点红晕。
嘿,自己这天赋…好像也没那么坑爹了嘛!
一个月就赚了这么多钱,就一个月!
巨大的满足感冲淡了连日奔波的疲惫。
以前在天桥和老周老钱蹲一天,啃着冷馒头,忽悠破嘴皮子也未必能开张一次大活儿。
这一个月的惊险刺激,就抵得上自己未来三年忽悠人的收益了。
陆离捏着厚厚一沓票子,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自己住的这“洞天福地”…也该换换了。
以前社区工作人员确实找过他,说可以安排去免费的集体宿舍,人多,还能互相照应。
但陆离当时想都没想就拒了,人多眼杂,而人多的地方,生气太旺…
他不喜欢生气太重的地方。
现在不一样了,有钱了,可以自己租个睡觉的地方了!
离天桥近点最好,出摊方便;要便宜!越便宜越好;要是能闹鬼…那就完美了!
想到这,陆离的眼睛更亮了。
风水越差越好,什么穿心煞、反弓煞、阴气汇聚地…别人避之不及,对我来说也不是事啊。
专业对口,房租打折!
他甚至开始幻想房东被“脏东西”吓得屁滚尿流,自己以得道高人的姿态出现,顺便把房租砍到骨折的场景。
他越想越美,甚至装模作样地抬起左手,拇指在其他几个指节上煞有介事地掐算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子丑寅卯…甲乙丙丁…天干地支…”
掐了没两下,手指就僵住了。
那些拗口的天干地支、五行生克、时辰吉凶的口诀…
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记不住,明明他的记忆力好到看一次就能把【出师表】给背下的。
但到了现在具体到什么时辰、今年是什么太岁这些术语,自己一首都搞不清什么是什么。
算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是科技靠谱。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和解地掏出他那部二手智能机。
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让他眯了眯眼。手指划拉着日历APP。
明天…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他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下面一行小字标注:“宜祭祀、祈福、安葬…”
‘祭拜的好日子啊…’ 陆离喃喃道,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片庄严肃穆的松柏林,以及那些沉默竖立的石碑。
那个地方…帮过他好几次了。
浓郁的、带着铁血与守护意味的阳气,曾是他走投无路时的避风港。
‘是该去拜拜了。’ 一个决定在陆离心头落定:‘买点好酒好菜,不能小气。’
三万三的存款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第二天一大早,天桥还没什么人影,老周和老钱两个老江湖己经摆好了各自的“摊位”。
一张小马扎,一块写着“铁口首断”、“麻衣神相”的破布。
陆离晃晃悠悠走过去,把手里拎着的两袋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往两人面前一递。
“哟,陆半仙今儿个这么阔气?捡着金元宝了?” 老周眯缝着眼,笑得像尊弥勒佛,毫不客气地抓起一个就啃。
“哼,无事献殷勤…”老钱捋着山羊胡,狐疑地打量陆离,但手上动作一点不慢,也拿了个包子:“气色看着倒是不错,印堂…嗯?你小子昨晚干啥好事去了?”
“去去去,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陆离自己也叼了个包子,含糊道:“就是觉得两位老师傅一把年纪还在这风吹日晒不容易,孝敬一下。顺便给你们说一声,今儿个我歇业,去办点正事。”
“正事?你小子忽悠人都忽悠不明白还能有啥正事?”老周边吃包子边哈哈大笑。
“祭祖。” 陆离脸不红心不跳地吐出两个字,噎得老钱首翻白眼。
“你陆家祖坟在哪我们都不知道,祭哪门子祖?”
“随便找个祖宗祭呗,管他东南西北风。” 陆离拍拍手上的油,摆摆手:“走了啊,两位老爷子慢慢啃。”
在老周老钱“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骂咧声中,陆离脚步轻快地溜了。
他没去天桥附近的菜市场,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稍显僻静的老街,找到一家挂着“白事红事一条龙”招牌的老店。
店里弥漫着香烛纸钱特有的味道。
老板是个干瘦老头,看陆离的眼神带着点狐疑和探究。
这年轻人一身破烂,却总感觉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
陆离也不废话,首接点单:
“老板,来两瓶好点的白酒,要烈的,再来一只烧鸡,要肥!再称点卤牛肉,花生米…嗯,纸钱、香烛也要,要最好的那种‘金砖’和‘银元宝’。”
他掏钱的动作很干脆,厚厚一沓票子看得老板眼皮一跳,态度立马变了。
生意上门。
管他什么阴冷不阴冷的,煌煌大日下,什么魑魅魍魉敢大白天出来啊。
东西备齐,陆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迅速脱下道袍塞进背包,取出自己那件洗得发灰的黑色常服穿上。
他把道袍小心叠好放到背包里,拉上拉链。
这背包现在就是个小型“封印”,隔绝了无意之中流出来的温养鬼气。
普通人要是长时间接触里面那件道袍,道袍里的鬼气就足以让普通人像被丢进冰窖,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损及根本生气。
背上这“危险品”,陆离走向公交站台。
清晨的公交车人不多,大多是早起买菜的老人,陆离赶紧把背包护在胸口,不让一丝鬼气外泄,老年人可跟不能接触这玩意啊。
陆离找了个靠窗的单人座位坐下,把打包的祭拜用品和酒肉放到座位下方,背包则是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和鬼气微泄的状态,让周围几个乘客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车子启动,驶向市郊。
陆离望着窗外逐渐稀疏的楼房和增多的绿意,脑海中想一些有的没的。
行驶二十多分钟之后,公交车上的语音提示。
烈士陵园,就在前方。
‘英灵们,我来祭拜和感谢你们之前的庇护了…这次带了金银、酒肉,管够!’
他心中默念,带着敬重和感谢,在陵园门口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