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层小楼的“阴宅”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挥之不去的阴寒感觉,但此刻对于的陆离而言,却有种奇异的安稳感。
‘还是这环境适合我啊,没商场闹市中那么多人烟,又安静又能给我补充鬼气。’他心里很满意的点点头。
之后他快速进门,草草洗漱,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洗去一身若有若无的疲惫。
然后等自己那半长的头发风干之后,才将自己摔进那张不算舒适的木床上。
陆离躺好,合上眼。
虽然早有预感,但意识沉入睡眠的瞬间。
梦境果然如期而至。
陆离梦中的一片纸白的空间里,于真和他母亲古阿秀的身影被扭曲,固定在两个痛苦挣扎的纸扎人姿态上。
他们在无尽的纸白中翻滚挣扎,纸质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又重组,发出无声的,凄厉到变调的哀求。
“放过我们…我们知道错了…饶命啊…”
他们时而匍匐在地,对着虚空中的陆离方向疯狂磕头,纸质的头颅撞击着虚无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无声地祈求着宽恕与解脱。
“你***,你个***!你不得好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时而又猛地昂起头,纸面上那双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陆离,嘴巴无声地开合,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和谩骂,怨毒的气息几乎要穿透梦境。
咒骂声嘶力竭后,纸质的身体扭曲着做出认罪忏悔的姿态,随后声音变成了崩溃的哭嚎与忏悔。
“我们错了!真的错了!不该害人…不该贪心…求求你,结束这痛苦吧…”
哀求、咒骂、认错…循环往复,如同一场荒诞又残酷的戏剧,将人性在极致痛苦下的丑陋与软弱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离悬浮在这片纸白的虚无之中,灰眸平静无波,映照着下方上演的一切。
他像一个冷漠的观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怜悯,也没有胜利者的快意,只有一种漠然的审视。
当那循环的咒骂再次达到顶峰,当那扭曲的怨毒几乎要冲破梦境时,陆离终于动了。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对着那片翻腾的纸白空间,轻轻一挥。
一股庞大森然的纸白色鬼气喷涌而出,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梦境!
那两张正在疯狂诅咒的纸人脸孔,连同她们扭曲的身体,在接触到这鬼气的刹那,动作瞬间停滞!
下一秒,她们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怨毒与哀嚎,都被强行抹去、凝固。
仅仅一个呼吸间,梦境里只剩下两个痛苦表情的“纸扎人”,没有任何动作和声音,就那么悬浮在无边的素白之中。
陆离俯瞰着那两张凝固的纸脸,灰眸深处没有任何波澜,他的声音在空寂的梦境中回荡,清晰而坚定:
“我并不后悔。”
话音落下,梦境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破碎。
陆离再次睁开眼。
窗外天色己然蒙蒙亮,微弱的天光透过狭窄的窗户缝隙挤了进来。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新的一天…”陆离低声自语:“鬼佛笔啊…”
今天的该去寻找一下修复黄泥鬼佛笔的办法了,不然有些人冒然接触自己的鬼气,总是不好的。
比如李勿则家里那个小孩子,比如一些年老体衰的老人…
他起身,走到房间角落那个小衣柜前,打开。
里面挂着几件少得可怜的常服。
他伸手,取出一套在商场打折时买的,最简单的款式。
脱下道袍,换上普通的黑色卫衣和长裤。
镜子里的人瞬间褪去了“高人”的疏离感,更像一个面容清俊、眼神带着点疲惫的普通青年,只是那双灰眸有异于常人。
换下的道袍被他随手一抖。
微弱中带着一丝清新意味的鬼气,流水般拂过道袍内外,瞬间涤净了所有尘埃污渍,甚至连细微褶皱都被抚平。
这是鬼婴林念安留下的馈赠。
“新生吗…?” 陆离看着焕然一新的道袍,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摇头笑了一下。
他将洁净的道袍仔细折叠好,塞进了那个装过杨菲菲现金的黑色双肩背包里。
接着,又将那本散发着恐怖鬼气的素白色《白素衣》也小心地放了进去,与道袍叠放在一起。
背上背包,他目光扫过桌面,那个被纸屑包裹得严严实实、正隐隐透出内敛金芒的“晦气虫蜕”,它正安静地躺着。
陆离眼中闪过嫌弃神色。
这是别人的鸿运,是他不会用,也不屑用。
他伸手进入背包,摸到了《白素衣》的一角,挥了挥手,一缕更浓郁的素白色鬼气缠绕上去,将那点泄露的金芒也彻底封死,确保它不会散发出一丝一毫的气息,才将其塞进口袋里。
最后,他珍而重之地将那只黯淡无光、仅存几点火星的黄泥鬼佛笔贴身放好。
拿起那把“战国”黑纸伞,推门而出。
清晨的阳光还算温和,尚未达到灼人的程度,身上和背包中道袍的鬼气暂时还能抵御阳光的侵蚀,不至于快速散溢。
陆离也就没有撑伞,任由晨光洒在身上,带来一丝的暖意。
他在路边摊买了份简单的豆浆油条,坐在塑料凳上慢慢吃着,看着车水马龙渐渐喧嚣。
然后,才走向公交站台。
清晨的公交车挤满了上班上学的人,空气混杂着各种气味。
陆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灰眸半阖,视线扫过车厢里一张张或麻木、或焦虑、或疲惫、或带着清晨短暂活力的面孔。
公交车走走停停,报站声机械地响起。
终于,他听到了自己目的地那个站名。
陆离随着人流下了车。
站在略显嘈杂的站台,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马路,投向不远处的目的地。
那里竖立着一栋巨大的、充满现代感却又散发着无形沉重气息的建筑群。
红十字标志在清晨中醒目无比。
第一人民医院。
陆离呆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视野里那些迷茫、徘徊又不甘的亡魂消失。
他强行关掉了自己的阴阳眼视野,这让他的脑袋传来沉闷又痛苦的感觉。
这远比自己使用鬼气时更加难受数倍。
和尚说的发自真心,祈求叩拜的信众,陆离也只想到了这里。
寺庙、道观里的神像佛身,聆听的几乎都是带着功利和欲望的诉求。
只有医院的白墙,才承载过无数最卑微、最虔诚、最撕心裂肺的祈祷和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