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看着这两个纸扎人,从口袋里拿出自己那部破旧的二手机。
他随手点开一个随机数生成器APP,输入了1-1000的范围。
指尖一点。
屏幕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数字上。
345。
陆离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目光扫过两个纸扎人,声音平淡地宣判:
“此间苦刑,轮回往复。”
“为…三百西十五年。”
话音落下,白素衣的虚影微微晃动,那空洞的灰眸转向《白素衣》书册空白的纸页。她
以陆离体内涌出的气为墨,以指代笔。
纤细的手指,一笔一划,在那空白的纸页上,清晰地书写下。
刑期:三百西十五年。
当最后一笔落下,书页上那行漆黑的、由鬼气书写的数字骤然亮起幽光!
一股无形的枷锁瞬间降临,牢牢捆住了那两个痛苦纸扎人!
白素衣虚影缓缓合上书册。
那本素白的书籍连同她本身,如同被风吹散的纸灰,无声无息地化作点点荧光,迅速黯淡、消散,最终重新变成那本通体素白的《白素衣》,被陆离收回怀里。
笼罩休息室的鬼蜮瞬间解除。
远处商场的喧闹声重新涌入。
陆离站在原地,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感受一下自己的消耗,感觉自己好像杀鸡用了牛刀了。
这女的,连一招都没出就被自己解决了。
然后呢?
人和厉鬼,到底怎么划分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缠绕着他的思绪。
他见过不少厉鬼。
白素衣,那个被扭曲的封建家族吞噬、最终也吞噬了整个家族的恐怖存在。
她杀光了白家满门,也杀了一些在她价值观里可能都不算是“人”的普通人仆从。
她是极端环境因素催生的厉鬼,但即使是她这样的鬼,也只会安静的待在自己的鬼蜮里,即使被冒犯吵醒,也就用“纸钱”聘请了她看的最顺眼的杨菲菲,其他人她也放过了…
其他的厉鬼呢?萧满这个为了解脱自己的鬼新娘?林念安这个想要妈妈抱一下的鬼婴?黄泥鬼?那在自己眼中都不算是鬼了,那是值得自己叩拜的‘佛’了。
最符合自己心目中的厉鬼的,居然是中元节那时候鬼门大开,无意识想害人性命的鬼。
连自己第一次遇见的鬼发女,害人也仅限于那个女孩林雅…
而这个古阿秀呢?
一个操控着鸿运蛊的苗族妇人。
在陆离的阴阳眼下,她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实力”。
连他动用白素衣能力时,一个注视都扛不住,瞬间化作了纸人。
可她造成的后果呢?
陆离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金光闪闪的“鸿运齐天”,透过重重“气”看到的景象:
一个个原本和谐美满的家庭,在突如其来的、违背常理的“鸿运”冲击下分崩离析。
自己看到的影像都至少有十几个家庭,被人为的家破人亡!
就为了她那点可笑的私欲?为了让自己或者于真踩在别人的尸骨上风光无限?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休息室窗外商场的霓虹灯都变换了几轮颜色,久到那于真最新的水果手机都响了十几个电话铃声。
他想起了自己。
哪怕在穷困潦倒、住天桥下,跟大爷大妈斗智斗勇,就为了抢那点卫生间里自来水使用权的时候。
他都没想过用自己的能力去走“捷径”。
即使没了这使用“鬼气”的能力,那又如何?
他知道自己能看到病气、死气、晦气,这意味着什么。
他完全可以去给那些富豪权贵当个“健康预警器”或者“风水顾问”,轻轻松松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何至于风里来雨里去,跟各路鬼物和麻烦打交道,赚那点辛苦钱?
他得到的每一笔钱,哪怕再少,都是了结一段“因果”,解决一个实实在在纠缠活人的阴祟,救下一条命或者挽回一个家。
这个苗族妇女呢?她很弱小,她也很强大。
弱小连自己一回合都走不过,却也强大到视人命如草芥,肆意挥霍他人的气运与生命。
所以,被自己这个“高人”找上了?自己替天行道了?
陆离在心里反复给自己找着理由,试图将那沉甸甸的负罪感压下去。
他告诉自己,这是因果报应,是她们罪有应得,是自己阻止了更大的悲剧…
可是…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这双手,刚刚亲手结束了两个“人”的生命,并将她们投入了比魂飞魄散更残酷的、长达几百年的痛苦之中。
无论她们生前多么罪孽深重,但剥夺生命并施加无尽痛苦这件事本身,本身就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但…我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休息室里死寂一片,陆离只能听到自己那沉重的心跳声。
“道之所在,行之而己…”他喃喃自语,想起了自己悟出的道心。
就在陆离头脑风暴时,异变陡生。
休息室内,那金光闪闪的齐天“鸿运”,失去了宿主。
它们如同无主的萤火,丝丝缕缕、星星点点的金光开始不约而同地朝着站在门口的陆离涌来。
陆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胃里的翻搅变成了实质性的恶心感。
“滚开!” 他低吼一声。
他不需要这种踩着别人破碎家庭堆砌起来的“好运”,这鸿运上身,还不如让鬼气沾上呢。
陆离几乎是本能地一挥手,道袍的鬼气变成一只漆黑的鬼掌,将这些金光全部捏在手心之中,强行收束起来!
那些无主的鸿运金光被强行聚拢,最终被他粗暴地、一股脑地塞进了怀里那个被纸屑层层包裹“晦气虫蜕”。
虫蜕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表面的纸屑在金光的冲击下剧烈波动。
几息之后,它停止波动,而虫蜕本身并未变大,只是覆盖的纸屑却隐隐透出一种内敛而厚重的金芒。
陆离能清晰地“感觉”到虫蜕内部,至少还有十几个无辜者被掠夺的“鸿运”本源。
“你们可真该死啊…”
鸿运被吸收后,那些藏匿在休息室角落缝隙里的细小蛊虫似乎失去了约束,开始躁动起来,全都无意识地爬出、乱飞,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陆离眼神一冷,鬼发张狂而出,心念再动,道袍的补丁处,鬼气被化作一股阴冷的气流,瞬间席卷了整个休息室门口的区域。
在这鬼气的威压之下,那些躁动的蛊虫如同遇到了天敌,刺耳地从各种缝隙中被逼了出来,暴露在灯光下。
下一刻,漆黑的鬼发变成一根根细针,精准而冷酷地穿刺而过。
“噗!噗!噗!”
细密的爆裂声接连响起,一只只蛊虫被瞬间贯穿、毙命。
看着地上狼藉的虫尸,陆离面无表情。
他再次按住怀里《白素衣》的一角。
他的视野立刻被覆盖上一抹素白色,他目光所过之处,无论是蛊虫尸体还是它们留下的污渍,全都无声无息地化作了苍白的纸屑,随即被不知何处来的微风吹散,彻底消失。
做完这一切,陆离才真正推开了通往公共区域的门。
商场内部的喧嚣声浪立刻扑面而来。
欢快的促销音乐、鼎沸的人声、孩童的嬉闹……
和那休息室里的冰冷死寂形成巨大的反差,让他一阵不适,脚步甚至踉跄了一下。
他没有停留,穿着破旧道袍的他像一个真正的、疲惫不堪的“高人”,和周围的人们格格不入。
陆离无视周围偶尔投来的好奇目光,径首走向通往商场最顶层的扶梯。
走到被门锁锁住的最顶层的铁门前,陆离的鬼发化作了最灵巧的锁匠,只几秒的功夫,就把门锁给打开了。
他反手关上大门,走到了顶楼的护栏上,看着地面如蚂蚁大小的,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受着他们身上冒出的各种浊气,感受着他们冒出的各种想法和欲望。
陆离盘膝而坐,静静的注视着这底下由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
红尘俗世。
(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好好写出主角的迷茫,给我写蒙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