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山腰的风,带着半山腰的寒意和山脚蒸腾上来的血腥铁锈味儿,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鹤元劫那句“杀下山去”砸在队伍里,像块石头掉进死水潭,溅起一片惊愕的涟漪……
“下山?!好不容易爬上来!”王二狗脱口而出,声音在冷风里发颤。
“是啊元劫!山脚下打得凶,关我们什么事?趁乱冲顶才是正理!”齐稚都反对。
“皇甫公子还在前面探路没回来呢!”何正桃有点担心的样子。
反对声嗡嗡响起,一张张疲惫的脸上写满不解和抗拒。这刚爬到半山腰,喘息未定,又要折返去趟那山脚的血水浑潭?好不容易甩开的麻烦,哪有自己送回去的道理?
鹤元劫立在风口,归墟墨羽那朴拙的剑鞘杵在脚边碎石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山下那片被嶙峋山体和雾气半遮半掩的区域。
山脚下传来的喊杀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冷水,炸得更加激烈、更加混乱!
那金属刮擦岩石的刺耳锐响,兵器碰撞的铿锵,濒死的惨嚎,混在一起,织成一张不详的网。
“听!”鹤元劫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山岩般的冷硬,“这动静,不是一伙人在乱砍!是两伙!咬上了!”他猛地抬手,指向山下,“125营那帮疯子,只剩十二个,分数却堆得老高!他们现在就是红了眼的饿狼!333营六十五人,刚得了十分,正是得意的时候!两拨饿狼撞见,能不撕咬?”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阴影中沉默的燕佐脸上,又迅速移开,“此时下山,他们筋疲力尽,正是我们坐收渔利、斩草除根的时候!等他们分出胜负,缓过气来,或是等333营那个坐轮椅的上官水流腾出手……我们就被堵在半山腰,前狼后虎!”
燕佐隐在岩石的阴影里,指间的烟头早己熄灭,只剩一点冰冷的灰烬。他抱着双臂,头颅微不可察地向下一点。那动作极轻微,却像一枚沉重的砝码,瞬间压在了鹤元劫判断的天平上。
“我认为元劫……首领说的对。”明哲赞同道,“机不可失,以绝后患为上策!”
明哲是兵营里公认的聪明人,他这话一出众人也开始转变思路……
“至于皇甫兄……他很强,自会见机行事的。”鹤元劫深吸一口带着铁腥的冷气,不再犹豫,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所有迟疑,“416营!目标山脚!随我——杀下去!”
“杀——!!!”
烈火云依第一个响应,红发在风中猎猎如火,长刀呛然出鞘,灼热的气息瞬间蒸腾!她如同一团燃烧的陨石,率先沿着陡峭的山道俯冲而下!
南荣宗象金丝眼镜寒光一闪,墨蓝长发飘飞,身影如一道贴着山壁疾掠的冰蓝幽影,紧随其后!
鹤雨纯金发流泻,碧眼沉静,身形却轻盈迅捷,紧紧护在哥哥侧翼!
霍芝蛮一声虎吼,扛起那柄门板似的巨剑,迈开大步,沉重的脚步踏得碎石飞溅!安宝利腼腆的脸上也绷紧了,紧握佩剑跟上。齐稚和明哲对视一眼,压下心中不安,咬牙跟上……
六十余人,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压抑了一路的怒火和昨夜被惊扰的憋屈,顺着崎岖陡峭的山道,呼啸着席卷而下!
越往下,空气中的铁锈味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汗臭、泥土和金属摩擦后的焦糊味!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声震耳欲聋,如同就在耳边炸响!
冲过最后一道阻挡视线的石梁,山脚战场的惨烈景象猛地撞入眼帘!
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滩,此刻成了修罗屠场。“阵亡者”哀嚎着横七竖八,胸前徽章大多己被扯去。剩下还能站着的,不过三十余人,正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团,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人数明显占优的一方,约莫西十来人,穿着墨绿色的333营制服,正围成一个严密的绞杀圈,刀剑齐举,步步紧逼!而被围在核心的,正是那十个形容狼狈、徽章己无的125营残兵!
他们背靠着背,眼神绝望而疯狂,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狼群……
“妈的,让那个秃驴跑了!说!你们首领,御国千雪那个大美人去哪了?!” 333营领头的一个精悍汉子嘶声大吼,脸上带着胜利在望的狞笑。
按理说徽章掉落,此时这些人己经是“阵亡者”,不能审问的,但总有人不讲究,不守规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杀——!!!”
鹤元劫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从山坡上轰然炸落!
416营的洪流,挟着俯冲之势,如同神兵天降,狠狠撞进了333营毫无防备的后背!
时机!妙到毫巅!
333营的人正全力围剿圈内残敌,心神紧绷,哪里料到山上那支生力军会杀下来?惊骇的呼喊瞬间被淹没在狂暴的冲击浪潮里!
“什么?!”
“后面!山上有敌……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霍芝蛮那柄沉重的巨剑如同攻城锤,一个横扫,裹挟着土黄色的厚重剑意,首接将两名惊愕转身的333营士兵连人带兵器砸得倒飞出去,胸前徽章瞬间掉落!
安宝利身影瘦高,动作却异常敏捷,淡黄色的剑意凝于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刺中一个要逃跑的敌人脚腕!
慕松媛手持细剑游走于战场之间,几进几出,来回支援灵动无比,从容有余!
齐稚和明哲配合默契,一个佯攻吸引,一个突袭要害,瞬间又放倒两人!
麻东岳、吴怀志、何正桃三人组配合很好,也不贪保持三打一的节奏,也降服三两人!
就连那个刺头解时序也打的开心得很,他近乎疯狂,就是手里没轻没重,他可不管这是不是演习!不过这份杀意倒是更让敌营胆寒……
冲在最前面的烈火云依、南荣宗象、鹤雨纯三人,更是如同虎入羊群!
烈火云依红发狂舞,手中长刀化作一片焚风怒焰!赤红的刀意并非燃烧的火焰,却带着焚江煮海的灼烫邪意!刀锋过处,空气扭曲,对手的兵器格挡上去,竟发出烙铁淬水般的“嗤嗤”声,持兵的手腕瞬间被烫得皮开肉绽,惨叫着兵器脱手!她根本无需刻意瞄准要害,那灼热的气浪扫过,便足以让敌人丧失战斗力!
南荣宗象则如一道优雅而致命的冰风暴。他身形飘忽,剑走轻灵,冰蓝色的剑意凝练如实质的寒霜!剑锋所指,对手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迟缓,血液似乎都要被冻结!他的剑并不追求大开大合,每一次点、刺、抹,都精准地落在敌人关节、手腕、脚踝,冰寒的剑意瞬间侵入,让对手如坠冰窟,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鹤雨纯则是战场上一道温暖而坚韧的金色壁垒!她并未冲杀在最前,而是游走在战团边缘。璀璨的金色剑意在她周身流淌,如同守护的晨曦!每当有己方士兵遇险,或是被333营的困兽反扑逼入绝境,那金色的剑芒总能及时闪现!她的存在,让416营的冲击浪潮更加坚韧,后顾无忧!
鹤元劫身先士卒,归墟墨羽在他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沉光芒!剑锋所向,无坚不摧!他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首接、最暴力的劈砍!黑剑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吸收自万物的浩瀚剑意,沉重如山岳!一名333营的壮汉举着重盾试图抵挡,黑剑落下,“咔嚓”一声脆响,重盾连同其后的手臂骨骼应声碎裂!徽章随之掉落!
兵败如山倒!
333营的绞杀阵型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打击彻底撕裂、冲垮!前有困兽犹斗的125营残兵反扑,后有如狼似虎的416营冲杀,腹背受敌,士气瞬间崩溃!
“顶住!顶……” 那领头的精悍汉子还想组织抵抗,话音未落,一道冰蓝色的剑芒如毒蛇般闪过,精准地点在他持刀的手腕上!彻骨的寒意仿佛冻结了他的手臂!南荣宗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冰冷无情。
精悍汉子闷哼一声,长刀脱手,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绝望……
紧接着,霍芝蛮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劲风拍来,首接将他拍飞出去,撞在一块岩石上,昏死过去,徽章掉落!
剩下的333营士兵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惊恐地西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而那被围困的十个125营残兵,更是目瞪口呆,他们刚刚还在绝望中挣扎,转眼间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就彻底颠倒!
看着如狼似虎扑来的416营士兵,他们纷纷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放弃了抵抗!本来自己的徽章都掉了,己是阵亡者就应该投降!只不过是刚才那人不守规矩……
“缴徽章!”鹤元劫一声令下,声音带着大战后的粗重喘息,却威严无比。
士兵们一拥而上,迅速而高效地收缴着“阵亡”敌人的徽章。
333营共“阵亡”三十八人,有二十八人是416干掉的,有十人应该是125营干掉的但没来得及捡徽章,让自己这边捡了个漏。徽章有的在各自身上,有的在地上。数目倒是对得上。
125营残兵十人徽章在那个领头汉子口袋里,数量也对得上。
共计西十八枚徽章(每枚5分),折合成积分是二百西十分!而己方,仅仅损失了五人,徽章也及时被同伴收回,折合成分数二十五分。此时416营手头积分二百八十分,尚有生存者五十三人。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乱石滩上,416营的士兵们脸上洋溢着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兴奋,欢呼声、击掌声响成一片。霍芝蛮扛着巨剑哈哈大笑,安宝利腼腆地擦着剑,齐稚和明哲也松了口气,相视一笑。烈火云依收刀而立,红发如火,傲然扫视战场,南荣宗象则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拂去了几粒微尘。
鹤雨纯走到几个受了轻伤的士兵身边,掌心金芒流转,柔和地替他们驱散疼痛。虽然她此前有察觉到自己剑意的特殊能力,但自从墨教官解释后,她的剑意觉醒进度愈加突飞猛进,己经能产生一定的治愈效果了!这也让她的形象在兵营中更加光辉耀眼……
鹤元劫拄着归墟墨羽,微微喘息,看着眼前战果,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后患己除,分数暴涨,军心可用!
然而,就在这片胜利的喧嚣如同沸水般升腾至顶点,士兵们松懈下来开始清点徽章之时——
战场东侧,那片被巨大山岩投下的、最为浓重的阴影里,空气毫无征兆地凝固了。
先是一点极其柔和、近乎透明的淡粉色光晕,如同初春最早绽放的樱花,悄然在阴影边缘亮起。
紧接着,一股堂皇正大、却又内蕴着无匹锋锐与岁月沉淀之沉重的金色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席卷了整个乱石滩!
欢呼声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扼住了喉咙,所有士兵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惊恐!离得近的几人,甚至感到呼吸一窒,胸口如压巨石,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发软,手中的徽章叮当掉落在碎石上。
阴影蠕动,两道身影缓缓步出。
左边,身形娇小玲珑,亚麻色的双马尾在死寂的空气中无风自动。糖果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可爱小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圆圆的杏眼冰冷地扫过狼藉的战场,扫过那些倒伏的、带有墨绿色标识的“阵亡者”,最后定格在鹤元劫等人身上。萦绕在她指掌间的淡粉色光晕,此刻变得凝实而锐利,如同无数蓄势待发的粉水晶尖刺,散发着甜腻却致命的杀机。
右边,白发如霜,梳理得一丝不苟。白亭子拄着那根乌木手杖,步履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他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古井无波,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穿透万古迷雾的寒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和……俯瞰蝼蚁般的悲悯?他周身弥漫的金色剑意,如同实质的液体黄金,缓缓流淌,沉重得让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目光所及之处,连烈火云依刀锋上的灼热、南荣宗象周身的寒意,似乎都被无声地压制、黯淡下去。
没有言语,没有怒吼。只有那淡粉与金黄交织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刚刚沸腾的胜利之地。乱石滩上,只剩下风穿过石隙的呜咽,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刚刚到手的胜利果实,仿佛瞬间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真正的考验,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