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下,支着一个简陋的烧烤摊。
油腻的折叠桌,塑料小板凳。
一个头发花白、背脊微驼的老汉,正佝偻着腰,费力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
炭火的红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正是常光顾的摊主,王叔。
……
“王叔,老样子,二十串羊肉,俩腰子,一罐冰啤!”林苟熟稔地,拖过一张塑料凳坐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放松。
“哎!小林来了!”王叔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里,挤出一点笑意……
但那笑意,很快被浓浓的愁绪覆盖。
他应了一声,动作却有些迟缓,甚至差点把一串,刚烤好的鸡翅掉进炭火里。
“怎么了王叔?今天看你脸色不对啊?”林苟拧开冰啤灌了一口。
凉意首冲脑门,驱散了些许烦躁。
王叔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重得像压了千斤巨石。
他放下手里的肉串,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点哽咽。
“唉…是我家那小子…小刚…他…他查出来心脏有点问题,医生说要做个手术,得…得先交三万块押金…不然不给排期……”
老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呜咽。
“我…我这把老骨头,把摊子卖了也不值这个钱啊…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还差一大截……”
昏黄的灯光下……
王叔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着。
那双看过无数食客喧嚣、也熬过无数深夜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个父亲,面对孩子病痛时的无助和绝望。
三万块!
对现在的林苟来说,不过是账户里一个不起眼的零头,是不到一天,就能自动补上的数字。
但对眼前这个,靠着一串串烤肉,撑起整个家的老人来说,却是一座,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山。
……
周围几桌食客,也听到了王叔的话……
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低声议论着,但也仅限于此。
三万块,对普通人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林苟捏着冰凉的啤酒罐,指尖传来金属的冷硬感。
他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下数字:
300,192.68元。
减去三万,还剩270,192.68元。
明天凌晨,又会准时进账十万。
这笔钱花出去,不仅不影响他明天吃豪华大餐,甚至还能让他,心里那点因为李倩和王胖子带来的郁气,彻底烟消云散。
他放下啤酒罐,掏出手机。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王叔,收款码给我。”林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王叔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
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点,收款码。”林苟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温和但坚定。
王叔这才手忙脚乱地,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张边缘磨损、沾着油渍的塑封二维码,颤巍巍地递过来。
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的微光,仿佛不明白这个常来的、看着也很普通的年轻人要做什么。
林苟没说话,打开手机银行APP。
输入金额:30,000.00元。
备注栏里,他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敲下两个字:借款。
“叮!”
清脆的到账提示音,在嘈杂的烧烤摊背景音中,异常清晰……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
王叔那台屏幕碎裂,外壳磨损的老旧智能手机,猛烈地震动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
眯着眼,凑到昏黄的灯光下。
当屏幕上那串长长的、带着两个小数点的数字——30,000.00元。
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住了。
“这…这…”
王叔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眼睛,瞬间被汹涌的泪水淹没。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林苟。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因为巨大的冲击,而扭曲,混合着无比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
“小林!你…你这是…使不得!使不得啊!”王叔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
他下意识地想推拒,想把手机塞还给林苟,但那双手,抖得根本握不住东西。
三万块!
这是他这几天,跑断了腿,求遍了人,也凑不齐的救命钱!
就这么…轻飘飘地转进来了?
……
“拿着,王叔。”林苟的声音依旧平静。
他拿起一串刚烤好、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在嘴里化开。
“孩子治病要紧,这钱算我借你的,不着急还,以后啊,我来你这吃烧烤,终身免费,行不?”
他咧开嘴,笑了笑……
露出一口白牙。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行!行!行!!”王叔再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那佝偻的腰猛地弯下去……
几乎要给林苟跪下:“小林!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大恩人啊!叔…叔给你磕头了!”
林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王叔的胳膊。
没让他真跪下去。
“王叔,别!您这是折我寿呢!快起来!赶紧联系医院,给孩子安排手术是正经!”他用力把老人,按回小马扎上。
周围的几桌食客,都看呆了。
刚才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发生在烟火气十足的烧烤摊前,充满了戏剧性的一幕。
一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转了三万块,给一个摆摊的老汉?
还说什么终身免费?
这冲击力,比电视剧还猛!
……
一个戴着鸭舌帽,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年轻小伙,悄悄举起了手机,镜头对准了林苟和王叔。
旁边一个打扮时尚的妹子,捂着嘴,眼睛亮晶晶的,低声对同伴说:“哇…这也太帅了吧…”
林苟对此,恍若未闻。
他重新坐下,拿起冰啤,和王叔那杯廉价的散装白酒,碰了一下。
“王叔,敬孩子手术顺利!”
“顺利!一定顺利!”王叔抹着眼泪。
激动地端起杯子,手还在抖,酒洒出来一些也顾不上了。
他看着林苟,眼神里充满了,最朴素的感激和敬畏。
这个平时话不多,只埋头吃串的年轻人,此刻在他眼里,形象高大得,如同救世主。
……
林苟吃着肉串,喝着冰啤。
炭火的温度烘烤着,食物的香气包围着,耳边是王叔,语无伦次的感谢,和周围食客压抑的惊叹。
胃里暖了……
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和虚幻,也彻底消散了。
三万块,花得值!
他默默地想。
这比花三十万买块表,或者吃米其林强多了……
他拿起一串,烤得焦香西溢的鸡脆骨,咬得咔嚓作响,感受着油脂,在嘴里爆开的满足感。
巷子口,吹进来一阵夜风……
带着夏末的微凉,却吹不散烧烤摊上,这浓得化不开的,人情味和烟火气。
角落那个,举着手机的鸭舌帽小伙,看着屏幕上刚刚录下的、林苟平静转账和扶起王叔的片段,眼神闪烁……
手指飞快地,在编辑着什么。
屏幕上……
一个短视频APP的界面,若隐若现。
林苟浑然不觉。
他只知道,今晚这顿烧烤……
吃得格外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