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赵林的下腹,然后猛地炸开。
那感觉不是撕裂,更像是整个盆骨连同里面的脏器,被一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力量瞬间碾成了齑粉。
他甚至没看清那一脚是怎么来的。
上一秒,他还在武术社那铺设着软垫的场地中央,汗水浸透了白色的练功服,肌肉因为方才一套刚猛暴烈的八极拳小架而微微颤抖。
对手是散打社的张强,一个肌肉虬结、眼神却总带着点阴鸷的家伙。
赵林记得自己刚用一记漂亮的“撑捶”荡开了对方的首拳,正待欺身进马,施展“贴山靠”。
眼角余光瞥见场边,他心仪己久的女孩陈薇,正微微皱着秀气的眉头看着场内。为了这一刻,他苦练了多久的八极啊。
就是这一瞬的分神。
张强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隐秘的弧度,快得如同毒蛇吐信。他那只本该后撤稳住重心的右脚,在赵林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刹那,毫无征兆地由下至上,带着一股子阴狠刁钻的劲道,毒龙般撩起,目标精准得令人发指裤裆。
“噗!”
不是响亮的声音,更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薄皮袋子被狠狠踩爆的闷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赵林所有的动作僵在半空,眼睛猛地凸出,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不像人类的“呃”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到了头顶,又在下一个万分之一秒里被那股毁灭性的剧痛抽得干干净净。
视野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到愤怒,没来得及看清张强脸上那抹得逞的狞笑和陈薇瞬间变得惊愕煞白的脸,意识就像断电的灯泡,啪地一声,彻底熄灭。
黑暗。
黏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包裹着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针尖刺破了厚重的帷幕。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汹涌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剧痛。
头痛欲裂。
像是有人用生锈的凿子在他脑髓里粗暴地搅动。无数尖锐的碎片,带着陌生的记忆,浓烈的怨恨,彻骨的绝望,疯狂地扎进他的意识深处。
碎片里充斥着刺耳的辱骂:“废物!”“病秧子!”“早点死了干净。”“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有拳头,脚丫,木棍落在身上的闷响和剧痛。
一个名字在这些碎片里反复出现赵虎!
一张狰狞凶恶的脸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贪婪。
除了这些尖锐的碎片,还有一些庞大,模糊,却又带着奇异规则感的信息洪流,混乱地冲刷着他的意识:“才气…诵读…文宫…童生…秀才…”
“真气…淬体…通脉…开碑裂石…”
“天元大陆…文道为尊…武道并存…妖族环伺…”
信息支离破碎,光怪陆离,如同隔着毛玻璃观看一场宏大而血腥的史诗。
剧痛和混乱撕扯着他脆弱的意识,让他几欲疯狂。
“呜…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一个压抑到极点,带着浓重鼻音的女人哭声,如同细弱的游丝,穿透了意识的重重迷雾,断断续续地钻入赵林的耳朵。
“别…别哭了…小心…小心让外面听见…”紧接着是一个男人低沉,沙哑,充满了恐惧和无力的劝阻声,声音也在发抖。
哭声?劝阻?不是医院。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一股浓重的,带着土腥味的霉烂气息,混合着劣质草药苦涩的味道,顽强地钻进他的鼻腔。
赵林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闷痛,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低矮。极其低矮的屋顶,由发黑的、粗细不一的木梁和铺满厚厚灰尘的茅草构成,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土坯墙坑坑洼洼,不少地方泥皮剥落,露出里面掺杂的麦草梗。唯一的光源来自墙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小洞,勉强算作窗户,糊着发黄发脆的窗纸,透进一点灰蒙蒙的天光,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张破旧发黑的草席,硌得他骨头生疼。一床薄得透光,打满补丁的粗布被子盖在他身上,几乎感觉不到暖意。
他转动一下眼珠。
炕沿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同样打满补丁粗布衣裙的妇人正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极力压抑的呜咽声就是从她那里发出。
她头发枯黄,用一根木簪草草挽着,身形瘦弱佝偻得厉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炕前不远处,一个穿着同样破旧短褂的男人佝偻着背,蹲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双手抱着头,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时不时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瞟向那扇用几块薄木板拼凑成的、歪斜的房门,喉结上下滚动,脸上是深深刻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爹…娘…”一个极其沙哑,虚弱,不属于赵林自己记忆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溢了出来。
伴随着这两个字,一股浓烈的孺慕、委屈和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这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是原主至死都未能消散的执念。
妇人猛地一震,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被愁苦刻满沟壑的脸,蜡黄得没有一丝血色。此刻,这张脸上混杂着惊愕,狂喜和一种仿佛看到神迹般的不敢置信。
她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赵林,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林…林儿?你…你醒了?你…你没死?”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蹲在地上的男人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赵林,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狂喜,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大祸临头的恐惧。
“林儿!你…你真醒了?”他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抓住稻草的急切,却又被更深的恐惧死死攥住,“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可是…可是虎少爷他…他以为你…他…”
男人的话没说完,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眼神惊恐地再次投向那扇薄薄的木门,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了起来。
“虎少爷”
赵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