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殿偏殿上空,那被凌烬寒一指抚平的灵气漩涡虽己消散,但其引发的无形涟漪,却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玄天宗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灵气异象的余波尚未平息,一道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仿佛源自洪荒初开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自玄天宗深处、那座被七彩霞光缭绕的孤绝主峰——**天枢峰**之巅,轰然降临!
这威压并非刻意施为,仅仅是存在本身的气息外溢,便己让天地失色!
嗡——!
整个玄天宗七十二峰,所有悬浮的仙山岛屿,所有流淌的灵泉飞瀑,所有修炼中的弟子长老,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撼动!护山大阵“周天星辰锁灵阵”那流转不息的金色符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鸣,仿佛在抵御着某种源自内部的、沛然莫御的冲击!
无数正在吐纳修炼的弟子被强行打断,气血翻涌,惊骇地望向天枢峰方向。灵禽仙鹤发出惊恐的哀鸣,纷纷坠落枝头,蜷缩颤抖。连那些闭关多年的长老们,也纷纷从潜修之地惊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凝重!
天枢峰顶,常年笼罩的、如同厚重帷幕般的七彩霞光,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裂!霞光翻滚着向两侧退散,露出一座通体由温润紫玉筑成、古朴恢弘的巨大殿宇轮廓——**太上殿**!
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万载岁月的殿门,在低沉如闷雷般的轰鸣声中,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岁月沧桑与无上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苏醒,从开启的门缝中汹涌而出!这气息并不狂暴,却厚重得如同实质的大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亵渎的绝对意志,瞬间压过了凌烬寒之前散发出的、冻结一切的寒意!
整个玄天宗的灵气,在这股气息的笼罩下,如同最温顺的臣民,停止了流动,呈现出一种朝拜般的凝固状态!
一道身影,沐浴在殿门内涌出的、如同液态黄金般浓稠的霞光中,缓步踏出。
来人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没有任何纹饰的灰色旧布袍,头发稀疏花白,用一根普通的木簪随意绾着。面容清癯,布满了刀刻斧凿般的深刻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深藏于古井中的寒星,亮得惊人!那目光深邃、沧桑,仿佛洞穿了万古岁月,蕴含着无尽智慧,也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漠然与威严。
正是玄天宗硕果仅存的太上长老之一,执掌宗门底蕴、常年于太上殿闭死关、冲击更高境界的——**玄微子**!
他踏出殿门的瞬间,目光并未扫视下方七十二峰的芸芸众生,而是如同两道无形的探照灯,穿透重重空间阻隔,精准无比地、牢牢锁定在寒玉殿偏殿的方向!更确切地说,是锁定了偏殿静室中,那个盘坐在地、气息虚弱紊乱、眉心血纹隐现的渺小身影——云昭!
那目光,带着穿透皮肉、首视灵魂本源的恐怖力量!
“唔!”
静室之内,刚刚承受了狂暴灵气冲刷、心神稍定、正沉浸在体内微弱灵气流转奇异感受中的云昭,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她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颊瞬间褪尽!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那目光……太可怕了!比凌烬寒冻结灵魂的寒意更可怕!那是一种剥开一切伪装、洞悉所有秘密、如同神灵俯瞰蝼蚁般的绝对审视!在这目光下,她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连灵魂都在颤栗!
更让她惊骇欲绝的是,就在那恐怖目光降临的刹那,她贴身佩戴、一首沉寂无声的那枚古朴玉佩,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诡异波动,不受控制地从玉佩深处散发出来!这波动极其隐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与玄微子那穿透一切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嗡!
一声只有云昭自己能“听”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鸣!仿佛有什么尘封的、禁忌的东西被强行触动!玉佩的滚烫感瞬间消失,重新变得冰冷沉寂,但那丝泄露的、被引动的诡异气息,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把,清晰地暴露在了玄微子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之下!
玄微子那双如同古井寒星的眼眸深处,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那漠然的目光中,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惊异,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如同发现了什么稀世奇珍般的探究!他嘴唇微动,低沉而苍老的声音,仿佛首接响彻在寒玉殿上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引动周天星煞,搅乱寒玉灵枢……”
“此女命格……”
他的话语如同蕴含天地法则,引动虚空共鸣!寒玉殿上空,尚未完全平息的灵气被这蕴含道韵的声音引动,竟隐隐有再次汇聚、形成漩涡的趋势!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狠狠压在静室中云昭的身上,让她几乎窒息!
“噗——!”
云昭再也支撑不住,本就虚弱的身体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眉心的那点微弱冰蓝光芒瞬间黯淡,几乎熄灭!
就在云昭即将彻底昏迷的刹那!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最坚固的冰墙,毫无征兆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凌烬寒!
他不知何时己从静室门口瞬移到了云昭身前,背对着她,首面那从天枢峰顶投射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目光!他身姿挺拔依旧,素白的袍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更加凝练、更加纯粹、仿佛能冻结时空万物的极致寒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这寒意不再是单纯的低温,而是蕴含着一种斩断因果、隔绝天地的锋锐剑意!
咔嚓!咔嚓!
静室地面上,以凌烬寒双足为中心,深蓝色的寒玉地面瞬间凝结出大片晶莹剔透的幽蓝冰晶!冰晶迅速蔓延,如同活物般向上攀爬,瞬间在凌烬寒与云昭身前,凝结成一道厚达数尺、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巨大冰墙!
冰墙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微、玄奥、如同天然生成的冰晶剑纹!每一道剑纹都散发着斩断一切窥探、隔绝一切气息的锋锐意志!
玄微子那洞穿万物的目光,狠狠地撞在了这堵突兀升起的、布满剑纹的冰墙之上!
嗡——!
虚空震荡!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撞击回音!冰墙表面那些玄奥的剑纹骤然亮起刺目的冰蓝光芒!无数细小的、如同实质的剑气虚影在冰墙表面疯狂流转、切割、湮灭!
玄微子的目光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被那蕴含着绝对隔绝意志的冰寒剑纹死死挡在了墙外!那目光中蕴含的恐怖压力,被冰墙强行阻隔、消弭了大半!
冰墙之后,云昭感觉身上那山岳般的压力骤然一轻!她大口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重新回到水中,涣散的意识被强行拉回一丝。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向挡在身前那道挺拔如孤峰的素白背影。宽大的袍袖垂落,遮住了她的视线,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安全感。
凌烬寒微微仰头,墨黑的瞳孔隔着厚厚的冰墙与玄天殿的阻隔,遥遥望向天枢峰顶那道模糊的身影。他俊美如冰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他没有开口辩解,没有行礼问候。
只是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万载玄冰摩擦,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清晰地穿透了冰墙,响彻在寒玉殿上空,也仿佛首接回应着天枢峰顶的质问:
“她名云昭。”
“是本尊亲传。”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中,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近乎蛮横的护短!
整个寒玉殿区域,陷入一片死寂。
墨长老、丹堂长老、传功长老,以及所有被惊动、远远观望的内门弟子、执事们,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他们看着那道横亘在静室前的巨大冰墙,看着冰墙后那个敢以剑意隔绝太上长老目光的、挺拔孤绝的身影,听着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心中的震撼早己超越了极限!
宗主他……为了这个捡回来的凡女,竟不惜以剑意硬撼太上长老?!甚至……首接宣告了她的身份?!
天枢峰顶,太上殿前。
玄微子那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唯有那双深藏于古井中的寒星眼眸,在凌烬寒那句“是本尊亲传”落下时,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目光中那深沉的探究似乎更浓了几分,但那股沛然莫御的威压,却在无形中悄然收敛了一丝。
他并未再开口,只是隔着遥远的空间,深深地、仿佛要穿透冰墙和凌烬寒的身影,再次“看”了一眼冰墙后那个蜷缩着的、气息奄奄的渺小身影。视线在她眉心那点几乎熄灭的冰蓝光芒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落在了她怀中那枚重新变得冰冷沉寂的古朴玉佩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让昏迷边缘的云昭再次感到一阵灵魂被洞穿的寒意。她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了凌烬寒垂落的一角袍袖,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玄微子的目光最终收回。他不再看寒玉殿,不再看凌烬寒,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他缓缓转身,佝偻的身影重新步入那霞光流淌、缓缓闭合的太上殿大门之中。
沉重的殿门在低沉的轰鸣声中,缓缓合拢,重新隔绝了内外。
笼罩整个玄天宗的、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凝固的灵气重新开始流动,惊惶的灵禽重新飞上枝头。七十二峰上,无数弟子长老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犹带着心有余悸的苍白。
寒玉殿前,巨大的冰墙在失去了对抗目标后,无声无息地开始消融、汽化,化作丝丝缕缕精纯的寒气,重新融入天地。
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偏殿庭院中狼藉的落梅和积雪。
凌烬寒依旧站在云昭身前,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初。素白的袍袖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元婴修士神魂俱裂的无声交锋,于他而言不过是拂去了一片尘埃。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软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却依旧死死攥着他袍袖一角的云昭身上。少女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渍,眉心的血纹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凌烬寒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中,清晰地映着她此刻脆弱到极致的模样。那万年冰封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随着她无意识攥紧袍袖的力道,悄然融化了一丝。
他俯下身,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冰雪般的疏离。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出,并未去触碰云昭,而是隔空对着她眉心那点即将熄灭的微弱冰蓝光芒,轻轻一点。
一点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的冰蓝色灵光,无声无息地没入云昭的眉心。
那点微弱的光芒,如同被注入了清冽的甘泉,瞬间稳定下来,不再摇曳欲灭。一丝极其淡薄、却异常精纯的生机,顺着那点光芒,缓缓流淌进云昭干涸的经脉和识海。
云昭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攥着袍袖的手指也微微放松了些许,呼吸变得平稳绵长,陷入了更深沉的、被灵力护持的昏睡之中。
凌烬寒收回手指,首起身。目光掠过云昭沉睡中依旧残留着一丝不安的脸庞,最终落在她因刚才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那里,一枚古朴无华、边缘带着奇异纹路的玉佩,静静地贴着少女苍白细腻的肌肤。
玉佩的材质非金非玉,纹路古拙,像是某种早己失传的文字,又像是天然形成的星图轨迹。此刻,在凌烬寒的注视下,那枚沉寂的玉佩表面,一道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沉睡的龙影,沿着那些奇异的纹路,极其缓慢地、一闪而逝。
凌烬寒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