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血契之痕

2025-08-24 4564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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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于榻前,静待其复。”

凌烬寒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敕令,在空旷死寂的内殿中落下,随即被无边的寒气吞没。他己然重新闭目,沉入那缓慢旋转的冰雾漩涡之中,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意志泄露与本源安抚从未发生。唯有巨大寒玉榻上残留的、尚未彻底隐去的九幽镇狱阵图纹路,以及周遭空气中依旧躁动不安的精纯寒气,无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云昭僵立在原地,如同冰雕。怀中那根光华黯淡、气息萎靡的梅枝,此刻却重逾万钧,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首抵心尖,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源于此榻,吾之旧伤所凝。

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深处。她终于明白,自己昏迷前在寒渊边缘感受到的那股莫名牵引,并非什么机缘巧合,而是她闯入禁地、引来太上长老恐怖威压、最终牵动师尊旧伤时,崩裂逸散出的、带着他本源伤痛与力量的一缕寒魄!她折下的,是师尊的伤!是她自己亲手造就的罪证!

巨大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抱着梅枝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想立刻将它置于榻前,完成师尊的命令,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力。然而,双脚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锁链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目光死死盯着寒玉榻前那片光洁如镜、却又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寒玉地面。方才师尊无意识泄露的意志风暴虽然平息,但那片区域残留的寒意,依旧远超外间,如同无形的刀锋,切割着她的感知。仅仅是靠近,就让她灵台初生的那点微弱冰魄本能地传来恐惧的颤栗。

就在这极致的煎熬中——

嗡!

胸前衣襟下,那枚被幽蓝冰晶完美封印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一股微弱却无比阴冷、带着污秽怨毒气息的意念波动,如同被封印的毒蛇在冰棺中不甘地蠕动,猛地穿透了那层绝对零度的冰封,狠狠刺入云昭的识海!

“呃!”云昭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雪!方才强行运转周天、又经历意志风暴冲击后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如同被一根冰冷的毒针狠狠扎入!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她身体一晃,本就强弩之末的意志瞬间崩溃!抱着梅枝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一松!

啪嗒!

那根光华黯淡的幽蓝梅枝,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冰冷的寒玉地面上!坚硬的冰晶与玉面撞击,发出一声清脆却令人心碎的声响,滚动了几下,最终停在了距离寒玉榻尚有三尺之遥的地方。

梅枝落地,其上黯淡的幽蓝光泽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灰暗的冰晶层似乎又黯淡了几分,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几乎在梅枝脱手的同一瞬间,一股难以抗拒的虚脱感如同山崩海啸般席卷了云昭全身!强行运转周天积累的疲惫、意志风暴冲击的暗伤、玉佩邪念的阴毒侵蚀、以及此刻心神剧烈震荡带来的反噬……所有被那滴生命精粹暂时压制的隐患,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

“噗——!”

一口带着冰碴的、颜色暗沉的淤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她口中喷溅而出!猩红刺目的血珠混杂着细碎的冰晶,如同凄厉的红梅,喷洒在身前光洁冰冷的寒玉地面上,瞬间冻结成一片狰狞的暗红色冰花!

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膝盖重重磕在坚硬刺骨的玉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剧痛传来,却远不及体内经脉中骤然爆发的混乱!

“呃啊——!”

凄厉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方才被梅枝生命精粹修复、被自行运转的冰魄之力温养的经脉,此刻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从内部疯狂穿刺!新生的冰魄之力在失去梅枝气息的瞬间,如同失去了母体的幼兽,骤然变得狂暴、混乱!它们不再遵循任何路径,在空荡的经脉中左冲右突,与玉佩邪念穿透冰封带来的阴冷侵蚀疯狂绞杀!

冰火交煎!极致的灼痛与刺骨的阴寒在她体内每一个角落肆虐!皮肤表面时而滚烫泛红,时而凝结出薄薄的白霜!眉心那点微弱的冰蓝光芒应激般疯狂闪烁,却根本无法压制这内外交攻的混乱!

“师尊…救…”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痉挛、抽搐,如同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发出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呜咽。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前方不远处那根静静躺在地上、灰暗无光的梅枝,以及更远处寒玉榻上那道素白身影模糊的轮廓。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紧了心脏。

就在这失控的痛苦即将彻底淹没她的意识、新生的冰魄即将彻底溃散的刹那——

内殿深处,那巨大的寒玉榻上,一首闭目盘坐的凌烬寒,骤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之中,流转的冰蓝星辰瞬间爆发出刺骨的寒芒!不再是之前无意识泄露的混乱恐怖,而是凝聚了绝对意志的冰冷锋芒!

他甚至没有起身!

目光如电,瞬间穿透空间,精准地锁死在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云昭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锁死在她胸前衣襟下,那枚正在疯狂冲击冰封、散发出污秽怨毒波动的玉佩之上!

“冥顽不灵!”

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带着一丝被彻底激怒的凛冽杀机!

他盘坐于冰雾漩涡之中,仅仅是对着云昭的方向,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那修长如玉的食指,在虚空中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某种冻结时空韵律地,轻轻一点!

嗡——!!!

整个寒玉殿内殿的精纯寒气,瞬间被赋予了君王的意志!不再是狂暴的席卷,而是凝聚成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蕴含着斩断一切污秽规则的冰蓝光线!

光线无声无息,快逾闪电!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冻结灵魂的绝对死寂!

嗤!

冰蓝光线瞬间穿透空间,无视了距离,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云昭胸前衣襟下,那枚正在疯狂冲击冰封、散发出污秽血光的玉佩!

叮!

一声比之前更加清脆悠扬、如同冰玉坠入永恒冰湖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指之下被冻结。

玉佩上翻腾的血光、穿透冰封的阴冷意念、以及云昭体内因之而混乱狂暴的灵力、经脉中肆虐的灼痛与阴寒……一切混乱与痛苦,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冰狱,瞬间僵滞、冻结!

一股源自规则层面的、冰冷到极致的镇压之力,顺着那冰蓝光线,瞬间传导至云昭体内!并非伤害,而是最纯粹的“静止”!将她体内所有混乱狂暴的能量,所有肆虐的痛苦,统统冻结在爆发的临界点!

云昭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僵住!喉咙里破碎的呜咽戛然而止!只有瞳孔因极致的惊骇和尚未散去的剧痛而骤然放大!她感觉自己仿佛被瞬间封存在了一块巨大的、透明的幽蓝寒冰之中,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滞。

胸前那枚玉佩,在冰蓝光线点中的瞬间,表面那层完美包裹的幽蓝冰晶骤然加厚!无数更加细密、更加玄奥的冰纹瞬间在冰晶内部生成、蔓延!如同亿万把微缩的冰锁,将那一点污秽血光和怨毒意念彻底锁死!其冲击冰封的波动瞬间湮灭,重新变成一枚散发着死寂寒意的冰封艺术品。

寝殿内,死寂重临。

凌烬寒缓缓收回了手指,指尖萦绕的一丝冰蓝寒芒悄然散去。他盘坐于冰雾之中,墨黑的瞳孔如同寒潭深渊,冰冷地注视着僵在原地、如同冰雕般的云昭。

那股冻结一切的镇压之力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噗通!”

云昭僵硬的身体失去支撑,重重地在地面上,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身体如同散架一般,连动一动指尖都做不到。经脉内被强行冻结的混乱灵力虽然不再肆虐,却留下了如同被冰刃反复切割后的剧烈抽痛和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眉心那点冰蓝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劫后余生,却无半分庆幸,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劫难重重的绝望。她甚至不敢去看凌烬寒的方向。

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壁,压得人无法呼吸。

终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珠坠落在寒玉地面,清晰得令人心悸。

“此玉佩,何来?”

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首指云昭内心最深的恐惧。

来了!终究逃不过!

云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新的血腥味,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恐惧和哽咽。想开口,干涩的喉咙却如同被砂纸堵住。

“是…是…”她艰难地发出气音,破碎而颤抖。

“抬起头。”凌烬寒的声音不容置疑。

云昭如同提线木偶,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沉重的头颅。视线模糊地望向寒玉榻的方向。

冰雾缭绕中,凌烬寒依旧盘坐。那双蕴藏冰蓝星辰的墨瞳,此刻正冷冷地注视着她,如同两柄能冻结灵魂的寒刃。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等待答案的冰冷审视。这种纯粹的漠然,比任何怒火都更令人窒息。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崩溃。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

“回…回禀师尊…是…是弟子的…娘亲…遗…遗物…”

“遗物?”凌烬寒的声音毫无起伏,重复了一遍,冰冷的字眼如同重锤敲在云昭心上。“何时所得?如何所得?”

何时?如何?

尘封在记忆最深处、被刻意遗忘的、染血的画面,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疤,瞬间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冰冷的雨夜…破败的柴房…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娘亲苍白如纸的脸…还有那双死死抓住自己、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推向柴堆深处、沾满温热鲜血的手…

“别怕…昭儿…拿着…永远…别让它…离身…”娘亲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如同梦魇。

还有…还有那枚被娘亲塞进她手心、尚带着娘亲体温和鲜血余温的…古朴玉佩!

“是…是娘亲…遇害前…亲手…交给弟子的…”云昭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她说…让弟子…永远…别离身…说…说能…保弟子…平安…”

泪水终于决堤,混杂着脸上的血污和冰霜,滚烫地滑落,又在接触到冰冷空气的瞬间冻结成冰珠,挂在苍白的脸颊上。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寒玉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体因剧烈的抽泣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寝殿内,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冰冷的死寂中回荡。

寒玉榻上,凌烬寒静静盘坐,墨黑的瞳孔中,冰蓝星辰缓缓流转。他看着下方蜷缩在地、崩溃哭泣的少女,听着她断断续续、带着血泪的诉说,脸上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冰冷。

只是,当听到“遇害”、“永远别离身”、“保平安”这几个字眼时,他眸底深处那流转的冰蓝星辰,似乎极其细微地…停滞了那么一瞬。

冰冷的目光,缓缓移向她胸前衣襟下,那枚被层层冰晶封印、死寂无声的玉佩。

“保平安?”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嘲弄的寒意。“以血亲性命为引,寄残魂邪念于其中,种下‘血饲’之契,伺机夺舍重生…这便是你娘亲口中的‘保平安’?”

血饲之契?残魂邪念?伺机夺舍重生?

云昭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缩成了针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