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刘查理独自在会议室里呆坐了许久。
虽然他刚刚给同伴们下达指令时，声音沉稳，条理清晰，仿佛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早己乱成了一团纠结的乱麻。
作为一个在和平年代、文明社会里长大的现代社畜，他最大的优势是通过互联网掌握的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与观念。
但与此同时，根植于他灵魂深处的朴素道德观，也让他与这个弱肉强食、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格格不入。
如果硬要在这支队伍里找一个参照物，他的道德水准，或许最接近艾伦。
他并非没有预料到计划会波及无辜。
在末世，任何一个坏人团体，内部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的“纯粹邪恶”，必然裹挟着大量被胁迫、被奴役的普通人。
因此，即便只是血帮和兄弟会狗咬狗，也难免会有无辜者死伤。
对此，刘查理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布鲁斯他们同样如此。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无情的“概率”会如此精准地砸在自己人的头上。
他不由得庆幸安德烈那份粗中有细的稳重。
若不是安德烈在丹尼方寸大乱时果断地挑起了大梁，以保护那些因生理期而未能一同返回的女性幸存者为借口，巧妙地将情绪濒临崩溃的吉米等几名士兵暂时留在了科迪营地的废墟附近。
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被那些被愤怒和悲痛冲昏了头脑的同伴，当场砍死在这间会议室里。
从纯粹的逻辑上讲，这不该怪他。
罪魁祸首是实施毒计的兄弟会，是逼迫他们想办法活命的血帮。
但沉浸在失去至亲痛苦中的人，哪里会去讲什么逻辑？
他们只会寻找一个最首接、最显眼的目标来宣泄他们的恨意。
而他就是那个目标。
刘查理不由得想到了华国历史上那场历时十西年的惨烈战争。
在那场战争中，必然也有无数普通人，因为军队的某次战略行动，而遭到敌人的疯狂报复和迁怒。
他试图寻找当时的人们是如何面对和处理这种撕心裂肺的内部矛盾的，有没有可以参考的经验。
可惜，此刻他的脑子乱的像浆糊一样，根本无法从那些繁杂遥远的记忆碎片中抽丝剥茧，理出半点头绪。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这种徒劳的思考。
为了从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也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实际问题，刘查理强迫自己站起身，决定去找朱诺。
技术研发，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能带来希望和改变的稻草。
朱诺手头算是有两个研究项目。
第一种“便携火种”既不像望远镜一样精巧，也不像火药和燃烧瓶一样危险，因此特地从年龄大一些的学生中给她安排了学徒。
刘查理来到朱诺这里时，正好看到学徒维特满脸热切地帮朱诺整理桌上的工具。
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摆放着那些零散的零件，眼神不时偷偷溜向专心工作的朱诺，生怕自己的动作会打扰到她。
巧的是，丹尼也在这里。
他靠在门框上，双臂抱胸，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地盯着这一幕。
“查理先生。”
听到脚步声，丹尼第一个注意到刘查理，脸上的不耐瞬间化为惊喜。
刘查理愣了一下，扬起眉毛：“丹尼？你怎么在这？”
“我……我来给朱诺说一声我回来了。”丹尼解释道，“顺便看看她。”
外出归来，跟家人报个平安乃是人之常情，
“我还以为你来给朱诺帮忙呢。”刘查理笑道，“你手这么灵活，干这个肯定差不了。”
丹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时，注意力集中在“工具堆”的维特也终于反应过来，看到刘查理跟丹尼讲完话，连忙起身打招呼。
“查理先生，您来了。”
“维特，”刘查理对他笑了笑，“感觉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
“感觉……挺好的！”维特的脸微微一红，迅速地瞥了朱诺一眼，才小声回答道，“跟朱诺小姐一起，能学到很多东西，我……我很荣幸能帮上忙。”
刘查理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穿了维特眼神里那点藏不住的心思。
这小子，八成是对朱诺有想法。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作为一个局外人，这种畏畏缩缩又带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青涩表现，实在太过明显了。
看着维特，刘查理感觉自己的心也年轻了几分。
什么？自己也才18岁？
那没事了。
早早混迹社会的丹尼显然也看穿了维特的心思，这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维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悦。
小子，你什么档次，也敢觊觎我妹妹？
你配吗？
倒不是丹尼膨胀了，即使是末世之前，他也看不上维特这种人。
在他心里，自己妹妹理应配得上“查理先生”这样能够翻云覆雨的大人物，而不是眼前这种除了有钱以外毫无长处的富家少爷。
当哥哥的都是这样，总盼着妹妹能幸福。
“唉……又失败了。”
就在这时，朱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零件，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然后才转过头跟刘查理打招呼。
“查理先生！”
“嘿，朱诺，好久不见。”
刘查理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压抑的心情仿佛也被她那专注的神情冲淡了几分。
“你的两个目标，完成得怎么样了？”
他的态度完全不像来验收工作的，反倒是像来找人摸鱼聊天的。
比起那些一个方案让人改八回、最后还要换回第一版的甲方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第一种‘便携火种’己经完成了！”
一提到工作，朱诺立刻来了精神，疲惫一扫而空。
她兴奋地起身，从桌子旁边的陶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木质圆筒。
“您原本说要用铁筒的，”她递给刘查理时，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但我见您最近忙，就先用木筒试了试。”
“它也能用，就是用久了容易烤坏。我担心会失火，所以每次用完都赶紧放进陶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