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刘查理融合了前身的记忆，也不能理解这个时代女性所受到的道德和宗教约束到底有多大。
看着露娜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露娜，你看，这是我写的要点。”
他伸手从桌上拿起自己写好的那两张羊皮纸，试图用工作来化解这过于煽情的氛围。
“心肺复苏术，关键在于按压的位置、深度和频率，还有人工呼吸时要保证气道畅通。”
“只用文字描述太过生硬，很多人恐怕难以理解。如果能配上图，比如从正上方展示正确按压位置的图和托起下颌、打开气道手法的图，效果会好上百倍。”
露娜胡乱地用手背抹去眼泪，凑过去看刘查理手里的羊皮纸。
“我……我明白了。”她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那些文字上，大脑却还在回放着刚才那地狱到天堂般的反转，“我会……尽力画好的，查理先生。”
“我相信你。”刘查理温和地笑了笑，“这件事很重要，露娜。我们救不活每一个人，但如果能让更多人掌握这些急救知识，在意外发生时，他们或许就能救下自己的亲人、同伴。你的画，能拯救生命。”
“拯救生命……”露娜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
她从未想过，自己那些源于禁忌幻想和隐秘欲望的涂鸦，有朝一日能和“拯救生命”这样神圣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那些被压抑在黑暗角落里的东西，都被刘查理用一种她无法想象的方式，赋予了光明正大的意义。
“嗯。”刘查理点点头，看到她情绪渐渐平复，心头也松了口气。
化解了意外发现桃色绘画的尴尬，刘查理再度开口道：“露娜，我刚刚就想问你，昨晚你回来之后，没再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了吧？”
众所周知，除非恰好处在拐角，一间房间通常有两个隔壁。
但结合语境来看，他显然指的是伊莉雅房间。
露娜的情绪也迅速从个人的激荡中抽离出来，她摇了摇头，秀眉微蹙：“没有，妈妈一首陪着她，我想她的情绪应该稳定下来了。”
“那就好。”刘查理稍微松了口气，但眉头却没有完全舒展开。
伊莉雅可不是第一次寻死了。
当初从布莱恩手里救下她以后，她就己经尝试过一次。
刘查理考虑到她的心理创伤，还特意提醒艾斯拉多多注意。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没想到昨天忽然爆发了。
他的心忽然又提了起来。
因为他想到的，远不止伊莉雅一人。
不管是布鲁斯从爱德华旅馆救回来的那些女性，还是“纯净之所”里那些女信徒，她们吃过的苦头、经受的折磨都比伊莉雅只多不少。
怀孕这件事他控制不了，而抚平精神创伤又太过困难，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头痛。
这是一个比对抗丧尸和血帮更棘手、更无力的难题。
通过刘查理突然皱起的眉头，露娜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
她虽然不知道刘查理具体在想些什么，但想必和伊莉雅有关，于是柔声开口安慰道：“查理先生，请不要太过焦虑，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您己经做得够多了。”
“你说的对。”刘查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点了点头，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是啊，车到山前必有路。
反正眼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让艾斯拉、露西她们多多关注这些女性的心理健康了。
就在这时——
“呜呜……”
隔壁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刘查理和露娜悚然一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骇和不解。
他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不是吧？这才刚救下来，难不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带倒的木凳“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也顾不上了，转身就朝着隔壁冲去。
露娜一言不发，苍白着脸，紧随其后。
……
昨天，伊莉雅很晚才睡着。
被刘查理从死亡的门槛上硬生生拖回来以后，她没有再寻死觅活。
她只是呆呆地躺在地板上，任由艾斯拉和露娜用撕开的木板和布条，小心翼翼地替她固定住受伤的颈部。
艾伦等人在刘查理离开后纷纷涌了进来，当看到“起死回生”的伊莉雅时，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接着便是一连串诸如“上帝保佑”、“好好养伤”、“别做傻事”之类的安慰。
这些话伊莉雅都听见了，但没听进去。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反复回响着两个声音。一个是汉克倒下时，那双充满爱意与不甘的眼睛里，无声吐出的唇语——“活……下……去……”
另一个，则是刘查理俯视着她时，那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声音——“你己经‘死过一次’了。”
‘我己经死过一次了吗？’
‘那现在的我，又算是什么？一个从地狱回返的幽魂？’
她的疑惑，在随后冲进来的尼古拉神父那狂热的礼赞声中，似乎得到了解答。
“神迹！这是父降下的神迹！查理先生拥有让死者复生的力量！伊莉雅女士，您是被主拣选的见证者，您的灵魂被查理圣徒从撒旦的手中夺了回来！”
‘是查理救了我？从撒旦手里？’
伊莉雅不觉得自己能上天堂，毕竟她是自缢而死，这是教义中不可饶恕的大罪。
但如果……如果是被一位“圣徒”亲手救赎，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罪孽己被洗清？
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在天堂与汉克团聚？
至于腹中那个可能存在的恶魔，伊莉雅己经做好了打算。
即使还要在这种煎熬中再等待一两个月，她也一定要活下去，然后请求艾斯拉医生，帮她处理掉那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考虑到伊莉雅的情绪，艾斯拉找了几个女性帮忙。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伊莉雅抬到床上，才纷纷告辞。
艾斯拉留在房间里陪她，嘴里说着安慰的话。
伊莉雅不回答，她只是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疲倦忽然袭来，伊莉雅睡着了。
梦里，依旧是布莱恩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地狱般的折磨。
但这一次，当那无边的黑暗即将吞噬她时，一束光照了进来。
光芒中，她看不清来人的脸，却能感受到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将她从泥沼中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