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查理不知何时睡着的，也不知何时醒的。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翻了个身，便准备继续再睡。
忽然，一个激灵窜上他的脊背。
倒不是房间里有鬼，而是太安静了，他甚至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阿伊莎不见了！
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
如果是有人换班，那换班的人去哪了？
刘查理猛地睁开眼睛，过了片刻，瞳孔才适应了黑暗。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迅速扫视了一眼房间。
桌子旁空空如也，其他地方也没看到阿伊莎的身影。
再瞥向房门方向，从门缝里透出的火光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走廊里有人停在那。
刘查理悄无声息地从床上滑了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今天是被冲击波震伤的第六天，他的伤势早就没那么严重了。
之所以依然需要阿伊莎搀扶，也无非是演戏给邪教头子看的，好让他们安心。
毕竟谁会提防一个连走路都费劲的伤员呢？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着房门处挪去。
靠近房门口时，一男一女刻意放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是阿伊莎的声音！
刘查理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以西结大人交代……我都记下了……玛格丽特……对他非常器重……”
“……火刑仪式……”
“是的……那些话……是他……”
“……你怎么……”
“不，伊莱弟兄……我当时……她似乎……考量……”
刘查理的瞳孔骤然收缩！
伊莱！
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这几天在他所在住宅站岗、护卫他前往“圣所”的两个护卫之一！
虽然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但刘查理还是连蒙带猜地整合出了一段合乎逻辑的对话。
首先是伊莱向阿伊莎传递了以西结交代的任务，因为自己来的晚，并没有听到具体内容。
然后是阿伊莎说玛格丽特器重某人，如果不出所料，这个“他”就是指的自己。
之后伊莱提到火刑仪式，按照玛格丽特的回答来反推，应该是询问玛格丽特在火刑仪式上说的话是玛格丽特的想法还是有人出谋划策，而阿伊莎毫不犹豫就把自己卖了。
再然后是伊莱质问阿伊莎为什么不制止或是不传递情报之类的，阿伊莎赶忙辩解。
刘查理听不真切，但即使是只言片语也能判断出阿伊莎和伊莱存在特殊关系。
再结合第一句涉及到的以西结交代的任务，他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阿伊莎是个间谍！
她不仅是玛格丽特的心腹，还是以西结埋在玛格丽特身边的钉子！
这一发现太惊人了，几乎要打乱自己的计划。
刘查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了听清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冒险拉开了一点门缝。
果然，接下来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玛格丽特的心思，大人自然清楚……大人说她过于沉迷俗世的权力，正在逐渐失去主的认可……”
“你盯紧查理弟兄。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特别是他对玛格丽特的态度，以及玛格丽特接下来打算如何利用他，这些都要一字不漏地向大人汇报！”
“他得蒙主恩，灵魂又受到‘烈焰之父’的神力洗礼，大人怕他被玛格丽特蛊惑，再跌入俗世的泥潭。”
“记住，你的任务并非监视，而是成为查理兄弟在‘探寻真理’道路上的引路人，确保他不会被其他人所迷惑，不会因凡尘俗事而偏离主为他预设的伟大航程。”
伊莱显得十分严肃，语气里也满是告诫。
“是，是，伊莱弟兄，我明白。”
阿伊莎的声音愈发恭敬。
“今天……今天他还是接触了其他弟兄姊妹，只是交流教义，没有什么其他表现……不过，大人给我们‘传播福音’之后，他让我带着他拜访了墨菲夫妇。”
“墨菲？”伊莱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那两个不珍惜荣光的异端，查理弟兄去见他们做什么？”
“他说……想听听墨菲蒙受主恩的经历，学习他奉献‘圣所’的虔诚之心……”阿伊莎的声音有些犹豫，“虽然墨菲话里话外都是对大人的称赞，但我觉得……他是装出来的……”
“这种钻营之人是不会真心向主靠拢的，”伊莱显得很是气愤，“大人迟早会清算这种异端。”
他冷冷地继续说道：“墨菲夫妇他们两个你不必在意，重点还是查理弟兄和玛格丽特之间的动向。尤其是玛格丽特有没有透露下一步的打算。”
“玛格丽特口风很紧，暂时还没有……不过，她昨天暗示让我……也参与到对查理弟兄的‘属灵引导’中，说是能更好地理解主的启示……”
“哦？”伊莱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丝兴趣，“这是个好机会，正好探探玛格丽特的真实意图。”
随即他又警告道：“你应该明白忠诚的必要性，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主不会宽恕满口谎言之人。”
“是！伊莱大人！我绝不敢忘记！”阿伊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刘查理的心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深潭，激起了层层波澜。
察觉到两人的对话即将结束，他缓缓退后。
倒不是怕阿伊莎发现，而是不想引起伊莱的注意。
重新闭眼躺在床上，刘查理听着阿伊莎推门进入的声音，大脑不断思索着。
听伊莱的话，似乎是以西结说玛格丽特被权力的欲望缠身，正在逐渐失去“主的恩宠”。
这说法既没有让以西结自身的“合法性”受损，又让信徒对玛格丽特失去敬畏——这无疑是非常高明的说法。
而他对于自己的评价也非常值得玩味。
一方面找人监视自己，另一方面又给自己强化“蒙拣选者”的身份。
毫无疑问，以西结也跟玛格丽特一样，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认可，即使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帮了玛格丽特一次，也想将自己拉拢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如果自己不能主动改变心意，为了“铁匠”这个身份，他也会拿霍克来威胁自己，逼迫自己就范。
至于阿伊莎，她显然是被以西结操控的棋子，而混进护卫中的伊莱则是她的接头人。
这就能够解释自己第一次见到以西结时，同在房间的阿伊莎为什么会被他的一个眼神吓到。
现在想来，多半是以西结嫌弃阿伊莎办事不利，没能第一时间传出玛格丽特拜访自己的消息。
那以西结到房间时，又是谁通知了玛格丽特，让她再度折返呢？
难道说以西结手底下也有玛格丽特的人？
想到这里，刘查理不由得暗叹能够当上邪教头子的果然没有蠢人。
这个发现，既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风险在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两个邪教头子的监视之下，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机遇在于，阿伊莎这个关键人物，有了更好的突破口。
阿伊莎就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刘查理只要一起身就能给她个“惊喜”。
然而他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阿伊莎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去当以西结的间谍呢？
她明明己经是玛格丽特的心腹了，即使加入以西结阵营，也无非是混到这个地位。
万一以西结被玛格丽特踢出了局，她也难免遭殃。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难道说以西结武力威胁？
或者他抓到了阿伊莎什么把柄？
刘查理没想到局势会变得如此复杂。
阿伊莎这个女人，不再仅仅是一个可能被争取的“内应”，她本身就处在风暴的中心。
没有足够的利益，为了保护基娅拉而爬上核心信徒圈子的她绝不会轻易改弦易辙。
听着房间里阿伊莎的呼吸声，刘查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情。
他必须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让他冒最小风险，却能获得最大回报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