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江宏神色复杂，既有圣旨赐婚带来的巨大荣耀带来的如释重负，又有一丝更深沉的忧虑。
他捋了捋胡须，沉声道：“圣心难测，君恩浩荡。既是陛下亲自赐婚，正妃之位……无论如何，于你，于国公府，都是天大的恩典。”他顿了顿，看着女儿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终究还是压低了声音，“沉舟……靖王他，今日在紫宸殿，当着陛下和几位重臣的面，亲口求娶你为正妃，态度……极为坚决。”
亲口求娶……为正妃？
这几个字，像重锤，狠狠敲在江晚意心口。陆沉舟那张冷峻的、永远带着疏离和审视的脸庞在她眼前晃动。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亲口求娶”、“态度坚决”这样的词与他联系起来。
为什么？
是愧疚？为了十年前那场“意外”的补偿？还是……另有所图？
国公府的兵权？她江晚意本身的价值？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死死攥着那卷圣旨，仿佛它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掌心被圣旨边缘硌得生疼，那疼痛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无论陆沉舟出于何种目的，圣旨己下，正妃之位己定。
这局棋，从她落水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更早的玉叶金枝被毁时起，就己经开始了。如今，不过是换了个棋手，换了个更恢弘也更凶险的棋盘。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满心怨恨的小女孩了。
江晚意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眼底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强行压下，重新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甚至微微弯起了唇角，那笑容极淡，极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洞悉一切的嘲弄。
她低头，看着手中这卷明黄的、象征着无上荣耀也意味着无尽枷锁的圣旨，指尖轻轻拂过上面冰冷的云纹，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不可闻的声音，对着那虚无的旨意，也对着记忆中那个冷酷的少年，轻轻说道：
“王爷错了。”
“吃亏的——”
她的声音顿住，唇角的笑意加深，冰冷而锋利。
“从来是动心那个。”
花厅内，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柱，尘埃在其中无声飞舞。江晚意立于光暗交界处，天水碧的衣裙沉静如水，手中那抹明黄，刺眼夺目。
国公府正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御道上，一架八人抬的朱漆泥金翟舆稳稳停驻。舆顶垂下的明黄流苏在微风中轻晃，昭示着皇家威严。舆身两侧，随侍的宫人垂首屏息，鸦雀无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被刻意压抑的肃穆。
江晚意深吸一口气，那芍药香早己被一种更沉重、更陌生的皇家熏香取代。
她扶着云岫的手，正要踏上舆前铺设的锦垫，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唤。
“阿姐！”
江晚意脚步微顿，回头。妹妹江晚晴被两个丫鬟半搀半扶着，正站在国公府高高的门槛内。她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襦裙，发髻微乱，眼圈红肿，显然刚哭过一场，看向江晚意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惶、委屈和一丝怨怼。
“阿姐……”江晚晴往前踉跄一步，声音带着哽咽，“你……你当真要嫁了？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