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江晚意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不得不狼狈地跟上他急促的步伐,天水碧的裙裾在宫道上拖曳出仓促的弧线,
“臣女奉旨入宫,需先去向陛下、太后谢恩!王爷这是要带臣女去何处?!”
她的声音因惊怒和疾走而微微发颤,努力维持的世家仪态在这一刻被撕扯得摇摇欲坠。宫道两旁肃立的侍卫和远处的宫人,如同泥塑木雕,深深垂着头,对眼前这近乎蛮横的一幕视若无睹。
这份刻意的沉默,比任何议论都更让江晚意感到窒息。
陆沉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他玄色的蟒袍袍角在行走间翻涌着暗沉的金光,像一道沉默而汹涌的黑色激流,裹挟着她这个身不由己的猎物。
“谢恩?”他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冷嗤,“不急。”
不急?江晚意心头一寒。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谢恩的时辰、礼数,岂能由他一句“不急”就轻易抹去?他到底想做什么?给她下马威?还是……她不敢深想。
宫道漫长,红墙夹峙,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拽着她,穿过一道道肃穆的宫门,守卫的甲胄在日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没有通传,没有引路,他就这样带着她,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路畅通无阻地踏入了一片更为幽深、花木扶疏的宫苑。
空气里的熏香陡然浓郁起来,是沉水香混着名贵药材的气息,沉甸甸的,带着岁月和权力的厚重感。
前方,一座飞檐斗拱、气象庄严的殿宇映入眼帘,檐下悬着的匾额上,
“慈宁宫”
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太后的寝宫!
江晚意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竟首接将她带来了太后这里?他想做什么?
陆沉舟的脚步终于在殿前那片开阔的汉白玉广场上停了下来。他松开了手。
骤然失去钳制的力道,江晚意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她低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里己经清晰地浮现出一圈刺目的红痕,在莹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她强忍着屈辱和疼痛,迅速将手缩回宽大的袖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更尖锐的疼痛迫使自己冷静。
“进去。”陆沉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目光越过她,落在那扇紧闭的、描金绘凤的殿门上,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呈递的物品。
殿门无声地由内打开,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药香与暖意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口侍立着两个穿着靛蓝宫装、神色肃穆的老嬷嬷,目光如电,在江晚意身上迅速扫过,带着审视与评估。
江晚意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背脊。手腕的疼痛和心头的屈辱被她强行压下,脸上恢复了一片沉静的冰雪之色。她抬步,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这座象征着后宫最高权力的殿宇。
殿内光线比外面稍暗,却更显富丽堂皇。紫檀木雕花的落地罩,博古架上陈列的珍玩,无不透露出低调的奢靡。
正中的紫檀木嵌螺钿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深紫色团凤宫装的老妇人。她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簪着赤金凤钗,面容保养得宜,只眼角眉梢刻着深刻的纹路,一双眼睛,沉淀着经年累月的威仪与洞察世事的精明。
正是当朝太后。
她目不斜视,径首走到殿中央,对着罗汉床的方向,深深敛衽下拜,姿态无可挑剔,声音清越平稳:“臣女江晚意,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淡,目光落在江晚意身上,带着上位者的打量,“走近些,让哀家瞧瞧。”
江晚意依言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罗汉床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微微垂首,姿态恭谨。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太后看得仔细,从她未施脂粉却清艳绝伦的眉眼,到她一身清雅的天水碧宫装,再到那份在如此审视下依旧沉静如水的仪态。半晌,太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褒贬:“果然好颜色,不愧是靖国公府精心养出的嫡女。难怪……”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殿门口的方向(陆沉舟并未跟入殿内),“能入了靖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