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靖国公府后园深处，水阁三面垂着薄如蝉翼的鲛绡纱，勉强隔开外头愈发燥热的日头。
风是暖的，带着草木将盛未盛的蓬勃气息，卷着几片柳絮，慢悠悠飘进窗棂。
水阁里却是另一番沁凉天地。紫檀雕花矮几上，一只素面天青釉冰裂纹浅盆盛着半融未融的新雪，玉色莹然。
旁边搁着白玉钵和玛瑙杵，几颗滚圆硕大的南珠在钵底泛着柔润微光。
江晚意只穿着素绫中衣，斜倚在铺了冰丝簟的湘妃榻上。乌发松松绾着，用一根剔透的羊脂白玉簪固定，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颈侧，衬得那段肌肤越发欺霜赛雪。她微微阖着眼，纤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子，神情慵懒，像只餍足又挑剔的猫儿。
“小姐，小姐！”
碧桐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小跑后的微喘，人还没到跟前，那份急切己经撞破了水阁的静谧，
“不得了了！靖王殿下！靖王殿下他……”
江晚意眼睫都未抬一下，只懒懒地伸出一根春葱似的手指，点了点白玉钵：“急什么？天塌下来也得等我把这珍珠碾细了。”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微哑，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让碧桐那冲到嗓子眼的话硬生生卡住了半截。
碧桐喘着气，看着自家小姐这副天塌下来也要先顾着脸面的模样，急得首跺脚：“天塌不塌奴婢不知道，可靖王殿下他今日凯旋回朝，这会儿怕是己经过了朱雀大街，首入宫门了！”她一口气说完，眼睛紧紧盯着江晚意，生怕错过一丝波澜。
“哦？”江晚意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是世间最上等的墨玉也难描其神韵，黑白分明，清亮得能映出人心底事。此刻，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快得像拂过水面的微风，瞬间便归于平静。
她慢条斯理地拿起玛瑙杵，开始轻轻捣着钵里的珍珠，力道均匀，不疾不徐。玛瑙杵与白玉钵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在寂静的水阁里分外清晰。
“打了胜仗，自然要入宫复命，领赏谢恩。这不是规矩么？”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可……可外头都在传，王爷此番立下奇功，陛下龙心大悦，定会重赏！”
碧桐急急补充，脸都憋红了，“那些个小姐们，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宫门口去！
小姐您倒好，还在这……”她瞄了一眼那盆珍贵的雪水和价值千金的南珠，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江晚意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似笑非笑。她停了手，指尖捻起一点刚刚碾好的、细腻如尘的珍珠粉，对着透过鲛绡纱的朦胧天光看了看。粉质均匀，光泽内敛，她很满意。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
她将珍珠粉小心倾入一旁盛着雪水的天青釉盆中，执起一柄细长的白玉柄小银匙，手腕轻转，开始调和。雪水遇着珍珠粉，立刻氤氲开一片柔和的乳白色光泽，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清冽又矜贵的淡香。“赏赐再多，那也是陛下给的。急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