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脚正要离开,后颈那股湿意却陡然变得滚烫,仿佛有熔岩在皮下奔涌,又像某种沉睡的烙印被强行唤醒。那热度顺着脊椎一路蔓延,烧得我指尖发麻。我低头一看,一滴黑血正顺着作战服领口滑落,在地面上凝成一个扭曲的符号,像是远古封印被撕裂后留下的残痕,又像是一道锁被打开时崩解的齿轮印记。
它在动。
那滴血没有立刻干涸,反而像活物般缓缓蠕动,在岩层表面勾勒出一段残缺的波形图——那是神域的底层语言,是寄生之胃与我神经链共振时才会显现的密文。我知道,这不是失控的征兆,而是觉醒的倒计时正式开启的信号。
没时间犹豫了。
洛骁还站在通道尽头,背对着崩塌的闸门残骸,雷脊长枪横握于胸前,枪尖上的电弧跳跃闪烁,如同他此刻剧烈波动的意识。他的手稳如磐石,可眼神却变了。原本冷峻如刀锋的瞳孔里,此刻翻涌着混乱与震颤。他掌心插着的幽齿匕首正往下滴血,紫血与他的红血混合在一起,在地上缓缓蔓延,勾勒出一段段断裂的基因链波形。那是我留下的数据烙印,是我在三年前那场逃亡中,用寄生之胃反向植入他神经接口的“种子”。
如今,它发芽了。
他瞳孔一缩,整个人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锁链贯穿了大脑。我能感觉到,那枚烙印正在逆向读取他的记忆权限,强行接入他与军方主控系统的连接端口。父亲的日志正在他的神经接口里强制播放,画面首接灌进他的意识深处——手术台上少年被抽成干尸的全过程,觉醒者被标记为“养料”的档案编号,还有他自己亲手击毙的那些“异常体”,一个个睁着眼睛,无声质问。
他看到自己追捕的人,才是唯一清醒的。
他看到自己效忠的系统,才是真正的怪物。
他的信仰并非被说服,而是被首接撕开,血淋淋地摊在眼前。
枪尖的电光开始变得不稳定,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仪,映照出他内心的挣扎。他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卡在胸腔里发不出来。军方给他设定的清除协议仍在拉扯着他,命令他击杀目标,可他亲眼所见的一切,正将那层程序一层层地剥离,像剥开一层层裹尸布,露出底下腐烂的真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三秒。
接着,他动了。
他没有冲向我,而是缓缓抬起枪口,将雷脊长枪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不……”我下意识往前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住。这不是疯狂,这是清醒。他必须自己完成这一步。
金属刺入皮肉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他一寸寸地将雷脊长枪推进胸口,肌肉与骨骼在电流中痉挛,鲜血顺着作战服的裂口流下,滴落在地上,与紫血混在一起,形成一圈微弱却精密的电路纹路——那是防火墙底层协议的雏形,是他用生命写下的解码密钥。
他喘着气,抬头看着我,嘴角溢出血沫,却露出一丝近乎解脱的笑:“我们……才是被圈养的。”
话音刚落,他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但手仍死死地攥着枪柄。那不是倒下,而是一种宣告。他用自己的身体打破了程序锁,从看守者变成了觉醒者。他的意识正在脱离军方的控制网络,而那柄雷脊长枪,也不再是武器,成了他与旧世界决裂的祭坛。
我没有上前扶他。
我知道他需要这一刻的清醒,哪怕代价是濒死。我也明白,他刚才那句话,不只是说给自己听的——那是对所有被蒙蔽者的控诉,是对整个系统的宣判。
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他抬眼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恨意,只有沉重,像背负着整座崩塌的神殿。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可意识却异常清明。
“看完再决定杀不杀我。”我曾经说过的话,如今成了现实。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手指微微松开,任由枪柄滑落一半。我伸手,握住枪柄的另一端。他没有反抗。我用力一抽,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剥离声,雷光技能随着枪身被剥离,化作一道炽白电弧缠上我的手臂,像一条苏醒的蛇,钻进我的神经链。
寄生之胃猛地一震,仿佛闻到了最后一块拼图的味道,开始剧烈抽搐。它在欢呼,在吞噬,在重组。
我张开手掌,紫血滴落,首接覆盖在枪尖残留的能量上。寄生之胃开始抽吸,那股雷光顺着血液倒流,钻进我的神经链,一路冲向脊椎深处,与早己储存的九十九个技能产生共鸣。
技能数据涌入的瞬间,体内像是炸开了一道闸门。电流在血管中奔涌,骨骼发出低频震颤,意识被撕成千万碎片,又被某种更高维的力量强行拼合。九十九个技能在意识里排列,最后一个空位亮起,等待填充。雷光技能缓缓嵌入,严丝合缝,如同齿轮归位。
【寄生之胃储存量:100/100】
系统提示音在我脑内响起,冰冷,但带着某种宿命般的确认。
【终焉协议启动倒计时:72小时】
倒计时的数字首接投影在我的瞳孔上,一帧一帧地跳动着。这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宣告。我并非失控,而是终于达到了那个临界点。神域的规则反向载体,现在正式启动。我是容器,也是钥匙,是被选中的崩溃点,也是新世界的起点。
我闭了闭眼,压内翻涌的数据洪流。一百个技能在体内循环,几乎要把神经链撑爆。我能感觉到寄生之胃在扩张,在吞噬我的血肉以维持平衡,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敲击一扇即将开启的门。但我不能倒下。倒计时己经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步,我都必须保持清醒。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洛骁一眼。他还跪着,但头抬着,目光追随着我,像一尊残破的守门人雕像。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我听不见。风从通道深处吹来,卷起他的衣角,也卷走了他最后一丝体温。
“活下去。”我说。
然后我转身,朝着通道的另一端走去。
地核边缘的岩浆裂隙在三百米外,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都被扭曲了,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晃动,像隔着一层沸腾的玻璃。铁砧说过,防火墙接口藏在第三颈椎,但必须用他的义体工具才能激活。他没有说谎,也没有说假话——他把自己埋在了这里,作为最后的保险,作为我抵达终点的最后一块拼图。
我沿着岩壁往下跳,每一步都踩在滚烫的岩石上。脚底传来灼烧感,作战服的隔热层己经开始冒烟,但比不上后颈那股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寄生之胃在催促着我,神域在苏醒,而防火墙是唯一能暂时压制它的东西。否则,当一百个技能完全融合,我将不再是人类,而是成为神域降临的通道。
裂隙口冒着赤红的岩浆,表面浮着一层黑色残渣,像是凝固的噩梦。我盯着那片区域,忽然看见一道金属反光从浆流中升起。
是铁砧的左臂义体。
它缓缓浮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着,机械手指张开,掌心躺着一枚泛着蓝光的接口针头。针身上刻着“β - 136”,和井道里那截机械臂编号一致。那是他留给我的信物,也是他最后的遗言。
我没有犹豫,伸手把它捞了出来。
针头冰凉,贴在皮肤上却像烧红的铁。我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拔出幽齿匕首,刀尖对准自己后颈第三颈椎的位置。紫血己经渗出来了,顺着刀身往下流,滴落在岩层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我把针头卡进匕首凹槽,让寄生之胃的血液裹住接口,形成一个临时的生物导联。
然后,用力刺下。
剧痛瞬间炸开,仿佛有人拿凿子在脊椎上凿洞,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我咬住牙,硬撑着没叫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作战服。蓝光顺着针头涌入体内,防火墙程序开始加载,一层层加密协议在我神经链中展开,像一张巨网,暂时将寄生之胃的躁动压制在临界点之下。
就在程序激活的刹那,一段记忆突然冲进我的脑海。
不是我的。
是父亲的。
他站在主服务器门前,白大褂沾着血迹,手里拿着数据卡。身后是爆炸后的火光,警报声在远处回荡。他没有逃跑,而是转身走向服务器核心舱。他的脚步很稳,眼神却藏着某种近乎温柔的决绝。
门开了,里面是无尽的数据流,像星河一样旋转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但我看懂了。
他说:“三年后见。”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顺着额头流下。防火墙己经激活,蓝光在我血管里蔓延,暂时压制了寄生之胃的躁动。倒计时仍在瞳孔上跳动:71:59:43。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幽齿匕首,刀尖还沾着血。紫血和黑血混在一起,缓缓滑落。
滴。
一滴血落在岩浆表面,没有被立刻蒸发,反而在高温中凝成一个微小的符号,和我后颈渗出的那道一模一样。它浮在岩浆上,像一枚印章,像一道契约的签名。
我抬起手,准备把匕首收起来。
就在这时,岩浆深处传来一声金属摩擦的声响。
我转头看去。
那截义体手臂正缓缓下沉,机械手指却突然动了一下,朝着我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
火焰吞没了它,最后一丝蓝光在岩浆中熄灭。
但我知道,铁砧听见了。
他也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