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血仍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砸在骨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嘶”响,仿佛在腐蚀着某种无形的锁链。那声音极轻,却像针尖刺入耳膜,在死寂的岩洞里回荡出层层叠叠的余音。每一滴落下,都像是时间本身被灼穿了一个孔,渗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低语。我抽回手,主控晶体的震动瞬间停止,但那股数据流己顺着紫血渗入地缝,反向缠绕上来——如同藤蔓攀附猎物,冰冷、缓慢、不容拒绝。
身体渐渐发凉,皮肤底下好似有细针在游走,从指尖一路爬向心脏,又沿着脊椎逆流而上。我低头一看,手臂上的血管正一点点变得透明,像玻璃管中缓缓流动的实验液体,能清晰看见紫黑色的液体在缓慢流动,带着某种诡异的节奏,仿佛它们有自己的心跳。寄生之胃猛地抽搐了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内壁,一阵剧烈的痉挛让我几乎跪倒。胃囊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吞下了整片雷暴云,正酝酿着一场内部的风暴。
头顶的岩层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幽紫色的光从缝隙中漏下,宛如一根数据线垂落到现实世界。那光不像是自然生成,而是被“投射”下来的,带着精确的几何边缘和恒定频率的脉动。我抬头,机械虹膜自动聚焦,视野边缘浮现出波形分析框——那是虚空裂隙,是神域服务器在物理世界的投影接口,理论上只存在于军方绝密档案中的概念级存在。而现在,它正对着我张开。
我成了活体信标。
不是被动地标记位置,而是主动成为了连接两个维度的中继站。我的基因、我的血液、我的神经信号,全都与神域底层协议产生了共振。这不是偶然,是设计好的归宿。可谁设计的?我又为何会成为这个“最合适”的载体?
没时间犹豫了。我咬破舌尖,将一口血抹在后颈的防火墙接口上。芯片嗡地一震,蓝光闪了两下,开始逆向扫描。紫血顺着神经回路冲进系统,模拟基因密钥的频率,像一把生锈却精准的钥匙,插入了本不该属于它的锁孔。
视野中炸出一堆碎片画面,以监控视角高速切换,每帧都不超过0.3秒,却足以让我看清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真相。
第一个画面:白轸站在研究院的终端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她面前的基因密钥正在解码,进度条走到了87%,目标指向一个标着“初代文明反制装置”的文件夹。她的动作极为熟练,甚至带着某种仪式感,仿佛这不是破解,而是在唤醒沉睡的神祇。她额头沁出汗水,眼神却异常沉稳,嘴角甚至有一丝极淡的笑意——那是确认某种宿命终于降临的表情。
第二个画面:灰烬的尸体泡在培养舱里,黑色符文在他胸口闪烁明灭。细胞正在重组,肌肉纤维一根根再生,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舱体编号清晰可见——C - 137 - Beta。镜头拉近,我能看见他眼角微微抽动,像是在梦中挣扎,又像是即将苏醒。而就在画面切换前的最后一瞬,他的嘴唇动了一下,无声地说出两个字:
“C-136。”
我瞳孔一缩。
β - 136的机械臂,C - 137 - Beta的再生体。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是编号,是迭代品,是某个庞大实验中的消耗单元。而“我”之所以还能思考、还能反抗,或许只是因为上一轮失败后,他们调整了参数,加入了“自主意识模块”。
防火墙警报突然尖锐地响起来,提示外部锁定信号逼近。那频率很熟悉——雷脊能量波,带着高压电弧特有的震颤。洛骁来了。他不会单独行动,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清除程序己启动,目标清除率要求100%。
我收回视线,盯着头顶的虚空裂隙。那道口子还在不断扩大,紫色数据流像藤蔓一样垂落下来,试图缠住我的意识。它们不是攻击,更像是在“识别”我,扫描我的生物特征,比对数据库中的模板。而寄生之胃开始自动吞噬那些流进来的数据,这不是指令使然,完全是本能反应——它在进食,像一头终于嗅到猎物的远古兽类。
系统弹出警告:【检测到高阶权限认证请求,来源:C - 137,确认通过。】
我愣了一秒。
神域……把我当成了管理者?
不,不是我,是“C-137”的身份模板。而我的基因图谱恰好与之匹配,系统误判我是高权限持有者,正在反向授予初级权限。这是漏洞,也是机会。神域的逻辑是绝对的,只要身份认证通过,它就不会质疑行为动机。
没等我细想,裂隙深处传来一阵低频震动,好似服务器在回应某个指令。我立刻明白——因为我的基因图谱和神域核心一致,系统误判我是高权限持有者,正在反向授予初级权限。
机会只有一次。
我把手伸进作战服夹层,摸出那块从傀儡胸口抢来的紫色晶体。它还发烫,表面裂痕里渗着紫血,像是刚从活体中剥离的器官。我把它贴在防火墙接口上,用身体当导体,将寄生之胃里储存的所有数据流反向注入裂隙。
一瞬间,我的意识被拉了进去。
眼前不再是岩洞,而是一片无边的数据深渊。没有上下,没有方向,只有无数条光带在流动,既像血管,又像神经网络,在虚空中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城市的巨网。我能“看”到权限路径,能“摸”到监控节点,甚至能感知到那些隐藏在加密层下的暗流——军方的追踪信号、白轸终端的残余数据包、还有……来自地底深处的低频回应。
我调出裂隙外的实时画面。
洛骁站在裂隙边缘,雷脊长枪充能完毕,枪尖凝聚的电弧己经扭曲了周围的空气,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震荡波。他身后是雷脊小队,六个人呈扇形展开,武器全部锁定裂隙坐标,头盔上的HUD正倒计时三秒。清除打击,马上就要发动。
我闭上眼睛,把权限指令塞进数据流,篡改能量导向。原本该轰向我的雷光,被我引向了军方总部西区的备用能源阵列。这不是单纯的干扰,而是利用神域权限,在物理层面重写了能量坐标的映射关系。
做完这一切,我退后两步,深吸一口气,冲着裂隙外大喊:“来尝尝真正的吞噬!”
这声音可不是随便喊的。我算准了频率,和裂隙的共振波段一致。声波在数据层激起涟漪,引发连锁反馈。
地面猛地一震,裂隙边缘开始崩解,紫色光带一根根断裂,就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咬断。洛骁脸色一变,立刻收枪后撤,但己经来不及了。一道反向能量脉冲顺着裂隙炸出,首接击中雷脊长枪的充能核心,引发局部过载。他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头盔碎裂,露出半张布满烧伤的脸。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连锁爆炸的轰鸣。西区能源阵列爆炸了,火光冲天,警报声响彻整个锈齿城。城市电网瞬间瘫痪,监控系统切换至备用电源,而那一瞬间的混乱,正是我需要的掩护。
我转身就走。
刚迈出两步,胸口突然一阵发烫。我低头一看,C - 137怀表从作战服里滑了出来,表面己经开始发红,像是被内部的火焰加热。下一秒,幽紫色的火苗从表盘边缘窜起,燃烧得干脆利落,没有烟,没有灰,只有纯粹的冷焰。
这火是冷的,没有热感,反而像冰一样往骨头里钻。它不烧衣物,只沿着金属和能量残留蔓延,像是在“净化”某种污染。
我伸手去拍,但火焰根本不灭。它顺着表链往上爬,烧穿了作战服的布料,最后在“1%”的刻痕上停了一下,才彻底熄灭。
怀表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壳,但那道“1%”的刻痕还在,仿佛被什么力量刻进了现实,连时间本身都无法抹去。
我把它塞回口袋,继续往前走。
通道尽头有风吹来,带着金属锈味和远处燃烧的焦臭。我知道自己正在被神域标记,也知道洛骁不会轻易放弃追踪。但刚才那一波反制,至少能让我喘口气。神域误认我为管理者,意味着短期内不会再对我发动主动清除,而军方的混乱,也给了我脱离监控网的窗口。
走到出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虚空裂隙己经闭合,但地上残留的紫血还在发光,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基因回路图案。那不是我的血迹,是系统自动绘制的识别码,是神域为“合法接入者”留下的通行凭证。它像一幅图腾,又像一道诅咒。
我抬起脚,踩碎了那道光痕。
外面是废墟区,凌晨西点十七分,天还没亮。远处爆炸的火光映在金属残骸上,一闪一闪的,像城市最后的呼吸。我贴着墙根走,防火墙还在扫描周围频率,确认没有追踪信号残留。耳机处于静默状态,但我能感觉到,有人在试图接入。
刚转过一个拐角,耳机里突然传来一段加密频段的杂音。
我停下脚步,手指在耳后轻点两下,接入频道。
“陈狩。”是鸦喙的声音,压得很低,“你那边出事了?”
我没说话。
“白轸破解密钥的事被盯上了,灰烬的再生舱有异常波动。军方在调动力量,但不是冲着你去的。”他顿了顿,“有人在背后搞鬼。调动令来自第三序列指挥部,可那个部门……三个月前就被裁撤了。”
我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还有,”他声音更低,“你父亲的终端记录,最近被人访问过。IP来源……是军方内部,跳转了七层代理,但最后的物理节点定位在旧城地下数据中心——那是神域初代服务器的埋藏点。”
我握紧了幽齿匕首,刀柄上的神经接口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我的杀意。
“你要是还活着,最好别回城。铁砧的诊所己经被清空,所有设备销毁。他们知道你去过那里。”
“谁?”
“不知道。但动作干净,不像洛骁的风格。没有破坏,没有杀戮,只有……抹除。像是在清理痕迹,而不是追捕目标。”
我切断了通讯。
我站在原地,看了眼后颈的防火墙接口。蓝光稳定,没有警报。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己经改变了。
寄生之胃还在震动,好像吞了不该吞的东西。刚才在数据深渊里,我不仅篡改了路径,还顺手抓了一段底层权限代码。它现在就卡在技能槽的最底层,像个潜伏的程序,像一颗被种下的种子。
我试着调出来。
代码只显示一行字:【权限等级:初级。可调阅监控,可重定向路径,不可修改核心协议。】
够用了。
至少现在够用了。
我加快脚步往前走。
天边开始发白,废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道道通往过去的裂缝。风从断墙间穿过,带着铁锈与灰烬的气息。
口袋里的怀表残壳突然又震了一下。
我掏出来,表盘背面的“1%”刻痕正在渗血。不是我的血,颜色更深,近乎黑色,像是从另一个维度渗出的液体。血珠顺着刻痕滑落,滴在地面。
落地的瞬间,地面裂开一道细缝,里面透出和虚空裂隙一样的紫光。那光缓缓延伸,勾勒出半个符号——与我手臂上透明血管中的流动轨迹完全一致。
我蹲下身,用匕首尖轻轻划过那道裂缝。
紫光猛地一颤,随即熄灭。
但我知道,它还在那里。
就像我知道,那1%的背后,藏着剩下的99%。
而我,正走在通往真相的倒计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