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跳墙。
这三个字,在温禾的笔下,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这道菜,是闽菜的巅峰,是中华美食的瑰宝。工序繁复,用料考究,最是考验厨师的功力与心性。
更重要的是,它需要长时间的文火慢煨。
这漫长而无人看管的黑夜,就是留给蛇出洞的最好时机。
温禾将菜单收好,心里己经有了一整套完整的计划。她要织一张网,一张以美食为饵,以人心为线的网。而张翠芬,就是那只一头撞进来的,最愚蠢的猎物。
……
傍晚,训练结束的哨声响彻大院。
温禾端着一碗刚出锅的、冒着热气的葱油拌面,正准备回自己的小屋解决晚饭,却在食堂门口“偶遇”了陆凛。
他刚从训练场回来,一身作训服还带着汗水的味道,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陆团长。”温禾停下脚步,客气地点了点头。
陆凛的目光在她手里的那碗面上停了一瞬,面条筋道,葱油喷香,简单,却勾人食欲。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大院里的路灯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气氛有些微妙。
温禾像是想起了什么烦心事,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很轻,但在安静的环境里,却足够清晰。
陆凛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有事?
温禾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愁:“陆团长,年终宴的菜单己经定下来了。就是……压轴那道菜叫‘佛跳墙’,工序特别麻烦,光是那坛子主料和高汤,就得在库房里用文火煨上一整夜,才能把味道都煨出来。”
她蹙着眉,继续说:“可后厨到了晚上就没人了,那坛子汤金贵得很,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她没有提张翠芬,也没有提任何怀疑。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困难,一个让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厨师都会感到焦虑的困难。
陆凛静静地听着,黑沉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他只是在温禾说完后,极其自然地接了一句:“知道了。”
又是这样简短的两个字。
但温禾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知道,陆凛懂了。他这种人,从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他说知道了,就意味着这件事,他会处理。
“那……谢谢陆团长,我就是随便说说,您别放在心上。”温禾露出一抹浅笑,端着面,脚步轻快地走向了自己的宿舍。
看着她的背影,陆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了营部大楼的方向。
夜间巡逻的哨兵?
确实,是该多在后厨附近“转转”了。
……
第二天下午,厨房里依旧忙得热火朝天。
温禾将王大婶叫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是一副为难又不得不做的表情。
“王大婶,你得帮我个忙。”
“老板,你说!”王大婶拍着胸脯。
“待会儿你去张翠芬面前,好好抱怨抱怨我。”温禾说。
“啊?”王大婶愣住了,满脸不解,“抱怨你?为啥?”
温禾叹了口气,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交心”的意味:“你就说我太苛刻,太想出风头,非要做什么佛跳墙,把大家都累得够呛。然后,你就‘不经意’地跟她透露,说我为了保证味道,今天晚上会把那坛子最关键的佛跳墙高汤,放在库房里,用小煤炉煨上一整夜。记住,一定要让她觉得,那里晚上一个人都没有,完全没人看管。”
王大婶虽然脑子转得不快,但她对温禾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她虽然不明白温禾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知道,温禾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行!老板,我明白了!”王大婶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后厨里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王大婶一边用力地剁着肉馅,一边对着旁边择菜的张翠芬大声抱怨:“哎哟,真是要累死人了!咱们这位温老板,心气就是高!非要做什么‘佛跳墙’,这几天把咱们给折腾的!”
张翠芬手上的动作一顿,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脸上却装出同情的样子:“可不是嘛,王姐,你这几天都瘦了。要我说,做个差不多的就行了,何必呢?”
“谁说不是呢!”王大婶抱怨得更起劲了,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你是不知道,她宝贝那锅汤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今天晚上,还要把那一大坛子汤放在库房里,用小炉子煨上一整夜呢!说是这样味道才能进得去。你说说,这万一出点什么事,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说完,王大婶还故意朝库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就那小库房,晚上黑灯瞎火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心也真够大的!”
张翠芬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道亮得吓人的光。
库房里!
用小炉子煨上一整夜!
一个人都没有!
这几个词,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里那把装满了贪婪和怨毒的锁。
她的心,开始疯狂地跳动。
李经理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做饭的,最怕什么?当然是……吃死人。”
不,不用吃死人。
只要让那锅汤出问题,在年终宴那种场合,当着所有领导的面,温禾就彻底完了!
她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脸上挤出担忧的表情,拍了拍王大婶的手:“哎,王姐,你可别乱说。温老板也是为了大家好。咱们呀,就听安排吧。”
夜,深了。
军区大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声零星的犬吠。
后厨里空无一人,只有库房的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火光。
一道黑影,如老鼠般贴着墙根,鬼鬼祟祟地溜到了库房门口。
是张翠芬。
她紧张地西下张望,确定没有任何人之后,才闪身进了库房。
库房里,一个小小的煤炉上,正坐着一个硕大的瓦罐汤盅。盖子盖得严严实实,但依旧有丝丝缕缕的、霸道至极的香气从缝隙中溢出。
这就是那锅佛跳墙!
张翠芬的眼睛里,迸发出怨毒的光。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小半瓶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
这是她偷偷藏了好几天的馊油!
只要一滴,就能毁了这整锅的精华!
她拧开瓶盖,那股令人作呕的酸败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滚烫的汤盅盖子一角,将瓶口对准了里面金黄色的浓汤。
就在这时,她仿佛听到了外面传来一声极轻的脚步声。
张翠芬吓得一个哆嗦,手一抖,小半瓶馊油,就这么“咕咚”一下,全都倒了进去!
浓郁的香气瞬间被一股恶臭污染,汤面上泛起一层恶心的油花。
她来不及多想,慌忙盖上盖子,将空瓶子揣进怀里,跟做贼一样溜出了库房,消失在夜色中。
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她却不知道,就在库房窗外的一棵大树后,一道挺拔的身影将她所有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名年轻的哨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翠芬的身影消失,然后转身,快步走向了营部大楼的方向。
陆凛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报告!”
“进。”
哨兵推门而入,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团长,目标己行动,鱼己入网。”
陆凛正看着一份文件,头也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回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