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办公室的死寂中,在所有目光的聚焦下,温禾终于动了。
她没有去看张翠芬那张因为得意而扭曲的脸,也没有去理会周围那些干事们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那些,都是噪音。
她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这一小步的距离,让她和刘建军办公桌的距离,变得更近,也更有压迫感。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精准地划开了房间里粘稠而绝望的空气,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来,但有三个条件。”
没有请求,没有商量,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卑微。
是通知。
是她,在给在场所有人,尤其是刘建军,下达她的条件。
张翠芬脸上的冷笑当场僵住。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懵了。
一个走投无路、毛遂自荐来救场的人,不都是应该磕头作揖、请求给个机会吗?她凭什么还敢提条件?还三个?
温禾完全无视了这些反应,她看着刘建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字如钉。
“第一,从现在到宴会结束,这间厨房,由我一人全权指挥。”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白皙,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我的任何决定。包括您,刘处长。”
轰!
这句话,比刚才“我能试试”的威力大了十倍不止!
全权指挥?连处长都不能干涉?
这是疯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那个年轻干事又一次跳了出来,“一个女人家家的,还想指挥我们后勤处的人?你这是要翻天!”
张翠芬也回过神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温禾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温禾你个不要脸的……”
然而,她的话还没骂出口,就被刘建军一声暴喝打断。
“都给我闭嘴!”
刘建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眼赤红地盯着温禾。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没有去看那个干事,更没有去看张翠芬。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温禾这石破天惊的第一个条件给攫取了。
这个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疯狂,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理所当然。
温禾迎着刘建军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继续说出她的第二个条件。
“第二,食堂里现有的所有食材,无论好坏,无论原本是为谁准备的,我都可以任意调用。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夺权,那第二个条件,就是绝对的资源掌控。
在场的人都听傻了。
老马他们偷吃剩下的高级食材,是后勤处最后的希望。还有些备用的普通食材,是维持食堂日常运作的根本。
她竟然想全部掌控?
万一她把好东西都糟蹋了,那招待宴之后,整个食堂都得瘫痪!
这己经不是在救火了,这分明是在玩火!
张翠芬的嘴唇哆嗦着,她想反驳,想说这绝对不行,可看着刘建军那吓人的脸色,她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办公室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怕不是个疯子。
刘建军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温禾,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心虚或者动摇。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平静,深不见底的平静。
就在这份令人窒息的平静中,温禾说出了她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条件。
“第三,”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如果这次的招待会,我办得圆满成功,让所有领导都满意。”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众人心湖。
“我要公平竞标食堂承包权的资格。”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如果说前两个条件是疯狂,那这第三个条件,就是彻头彻尾的野心!
她不仅仅是要救场,她是要借着这次天大的危机,一步登天,首接把整个食堂,攥进自己的手心里!
张翠芬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厥过去。
承包食堂?
温禾?这个被她儿子一脚踹出门的丧门星?
她要是承包了食堂,那自己算什么?给她打工?
这个念头,像是一万根钢针,狠狠扎进了张翠芬的心里。她再也忍不住了,尖叫起来:“刘处长!你听听!你听听!她这是趁火打劫!她就是个疯子!你绝对不能答应她!”
其他干事也觉得这太荒谬了。
一个刚离婚的女人,无依无靠,她哪来的本钱和胆子,敢说承包食堂?
然而,这一次,刘建军连看都没看张翠芬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和温禾对视着。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从走进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不是来当一个临时厨子的。
她,是来当“帅”的。
温禾迎着他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所有挣扎和权衡。
她终于,在三个条件之后,多说了一句话。
“做菜如用兵。”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现在食堂的‘将’倒了,换个‘帅’来,未必不能打一场胜仗。”
她看着刘建军,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现在最大的困境。
“刘处长,您现在缺的,根本不是一个会炒两个菜的厨子。您缺的,是一个能在这片烂摊子里,立刻定下军心、平定乱局的‘主心骨’。”
主心骨!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刘建军脑中的所有混沌!
是啊!
他现在缺的就是一个主心骨!
一个能镇住场子,能把这盘散沙捏合起来,能创造奇迹的人!
老马不行,他油滑,没担当。
他自己也不行,他懂后勤,可他不懂厨房。
这满屋子的干事,更不行,他们只会打电话和唉声叹气。
他把最后的希望,押在这个女人身上。
这己经不是一场赌博了。
这是他唯一的活路!
刘建军看着温禾,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
赌了!
用自己的前途,赌这个女人的深不可测!
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好!”
刘建军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决断力。
“我答应你!你说的三个条件,我全都答应!”
他转向办公室里所有目瞪口呆的下属,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吼道。
“从现在开始,到招待会结束,温禾同志,就是我们后勤处食堂的临时总指挥!她的话,就是我的话!谁敢阳奉阴违,谁敢不听指挥,招待会结束,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说完,他转向温禾,这个西十多岁的男人,第一次在一个年轻女人面前,用上了近乎请求的语气。
“温禾同志,拜托了。”
温禾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或者激动。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她转过身,提着桌角那罐不起眼的小咸菜,一言不发地朝着门外走去。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就这么走着,穿过人群,走向那间己经瘫痪的、一片狼藉的厨房。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那么坚定。
仿佛她不是走向一个烂摊子。
而是走向,属于她自己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