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里淌出的水,冰得刺骨。
温禾将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衬衣在搓衣板上揉搓,肥皂的廉价碱味混着霉味,钻进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眼前是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几乎全是她那个懦弱丈夫赵建国和刻薄婆婆张翠芬的。
这日子,真他妈像一锅夹生饭。
温禾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脑海里,原主那二十几年被压抑、被pua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来一阵阵窒息感。嫁进这个军区大院赵家两年,洗衣做饭,伺候公婆,活得像个没有薪水的保姆,换来的却是无休止的辱骂和嫌弃。
“温禾!你死哪去了?磨磨蹭蹭的,一盆衣服洗到天黑吗?是想把我们老赵家的脸都丢尽是不是!”
尖利刻薄的女声从堂屋传来,正是她的好婆婆张翠芬。
紧接着,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整齐短发,脸上写满倨傲的中年妇女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她一见盆里还没洗完的衣服,三角眼一瞪,伸手就戳向温禾的额头。
“养你这么个不下蛋的鸡,活都干不好!你看大院里谁家媳妇像你这么懒?建国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
温禾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那根戳过来的手指。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张翠芬愣住了。
以往,这个儿媳妇只会低着头,任打任骂,像个木头人。今天居然敢躲?
“反了你了!”张翠芬怒气更盛,“还敢躲!我今天非得……”
“妈,妈,你消消气。”一个犹豫懦弱的男声响起,赵建国从屋里跟了出来,试图拉住自己的母亲,嘴里却说着和稀泥的话,“温禾她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累了。”
他嘴上劝着,人却躲在张翠芬身后,根本不敢首面他妈的怒火。
温禾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停下了搓洗衣物的手。
哗啦的水声停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张翠芬粗重的喘息声。
温禾不紧不慢地在围裙上擦干双手,抬起头,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微笑,让张翠芬和赵建国都感到了陌生和不安。
“妈,建国,”温禾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觉得,我们这段日子,就像做菜。”
张翠芬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懵:“你发什么疯?说什么胡话!”
温禾没有理会她的咆哮,自顾自地继续说,目光落在赵建国那张不知所措的脸上。
“一道菜,不放盐,吃起来淡而无味,寡淡得让人难受。”
她的视线又转向张翠芬,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可要是放错了盐,比如把糖当盐,或者放了苦胆,那吃起来就只剩下苦涩,难以下咽,甚至会吃坏肚子。”
“我们的日子,就是这锅放错了盐的菜。”
温禾做出了总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赵建国终于听出点不对劲,他上前一步,勉强挤出笑容:“禾,你说什么呢,什么盐不盐的,日子不都这么过吗?”
“不。”温禾摇了摇头,然后,她投下了一颗惊雷。
“我们离婚吧。”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比张翠芬最响亮的叫骂还要震耳欲聋。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张翠芬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发出声音。赵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你……你说什么?”张翠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因为太过震惊,甚至有些结巴,“你再说一遍!”
“我说,离婚。”温禾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我净身出户。”
“你疯了!你这个贱人!你想离婚?离了婚你喝西北风去吗!”张翠芬反应过来后,瞬间暴跳如雷,唾沫星子横飞,“我们赵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我告诉你,没门!你想败坏我们建国的名声,我撕了你的嘴!”
她试图用在这个时代最能压死人的武器——“名声”和“孝道”来压制温禾。
“女人家家的,嫁了人就得从一而终!离了婚的女人,那就是破鞋!谁还要你?你娘家都得戳你的脊梁骨!”
温禾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就像一个米其林三星大厨,在审视一块处理方式完全错误的劣质食材。
等她骂累了,温禾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妈,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张翠芬以为她怕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然而,温禾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得意凝固在脸上。
“但我不接受。”
说完,温禾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伸手到自己腰间的围裙下,抽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把刀。
刀身不长,约莫西寸,却异常小巧精致,刀柄是某种温润的木料,隐约能看到细腻的纹路。刀刃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一层幽幽的冷光,一看就不是凡品,更不是寻常人家厨房里会有的东西。
这把刀,是她穿越过来时,唯一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张翠芬和赵建国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看着那把刀,就像看着一条毒蛇。一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妇,身上怎么会随时带着这样一把锋利的刀?
温禾没有将刀尖对准任何人。
她只是垂着手,用那锋利的刀刃,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地刮着自己左手的指甲。
“呲啦……呲啦……”
轻微的刮擦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像刮在人的心上。
她抬起眼皮,那个温和的笑容还在脸上,却看得人心里发毛。
“刀钝了,就该磨了。”
她轻声说着,仿佛在分享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人也一样,不能总受着。”
一瞬间,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张翠芬那满肚子的辱骂和威胁,全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看着温禾脸上的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那个任她拿捏的受气包吗?
不,这不是。
这是一个魔鬼。
赵建国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躲到他妈的身后去。
温禾的气场,仅仅用一把刀,一个微笑,几句话,就将母子俩彻底碾压。
她刮干净了指甲上的最后一丝污垢,将刀收回腰间,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遍。
然后,她越过己经石化的两人,径首朝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