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顾问那苍老而严谨的声音，通过免提，在寂静的书房里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铅弹，砸进苏晚凝和傅聿深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瑞士，圣卡塔琳娜儿童福利院。】
【就是那家……后来在一场意外大火中，被彻底烧毁的福利院。】
电话己经挂断，但那句话，却仿佛拥有了生命，在空气中不断地盘旋、缠绕，将两个人的灵魂，都拖入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漩涡。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凝刚刚完成的，那个足以颠覆一个国家网络体系的“数字幽灵”，此刻正静静地悬浮在屏幕中央，等待着被释放的指令。但它的创造者，却僵在了原地，浑身冰冷。
傅聿深，那个永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般的，茫然与震恸。
母亲……
那个在他记忆里，温柔、善良、热爱艺术、不问世事的女人。
那个他以为只是被商业斗争波及，无辜惨死的受害者。
原来，不是。
她不是被动的受害者。
她的死，是因为她的“善”。
那笔五百万美金的匿名捐款，在二十多年前，是一笔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巨款。她为什么要如此小心翼翼，通过离岸基金，去捐给一家远在瑞士的，名不见经传的孤儿院？
唯一的解释是，她知道了什么。
她想保护什么。
或者说，她想拯救谁。
而她的这个举动，触碰到了那个黑暗组织最核心的禁忌，所以，他们用最惨烈的方式，给予了报复。
他们不仅杀了她，还用一把大火，将她试图保护的对象——整整一个孤儿院，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所以……”傅聿深的声音，干涩得仿佛要撕裂开来，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母亲的死，不是因为我父亲，不是因为傅家……而是因为你。”
他看着苏晚凝，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交织着痛苦、愤怒和宿命感的……悲怆。
苏晚凝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刺痛了。
是啊。
因为她。
或者说，因为她所在的那个孤儿院。
那个给予她生命的女人，那个傅聿深思念了二十多年的母亲，是为了救她，才死的。
这是一种何等沉重，何等荒谬，又何等残酷的“缘分”。
她欠他的，原来从二十年前，就己经欠下了。欠下的，是一条命，一条她最不该欠下的命。
“不，”苏晚-凝摇了摇头，她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情感冲击中挣脱出来，用理智，去剖析这血淋淋的真相，“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们。”
她抬起头，迎上傅聿深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愧疚、感恩和滔天杀意的火焰。
“你的母亲，我的孤儿院，我们，都是被同一个秘密牵连的受害者。”
“现在，问题的关键，己经不是去追查凶手是谁。而是要弄清楚……”
“二十多年前，我所在的那个孤儿院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又和你母亲的贴身医生‘白芷’，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一个A市的豪门贵妇，会和瑞士的孤儿院，以及一个顶级的生物基因专家，产生联系？”
“这个秘密，值得那个组织，不惜一切代价，同时抹掉三个地方的所有线索！”
苏晚凝的分析，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整个事件的核心。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黑洞——那个孤儿院背后，所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真相。
傅聿深眼中的茫然，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噬骨的恨意所取代。
他终于明白，他这二十多年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真正的敌人，比他想象的要庞大、要可怕、要神秘得多。
而他最想保护的，关于母亲那份温柔善良的记忆，也在此刻，被染上了最悲壮的血色。
他的母亲，是一位英雄。
一位为了守护未知秘密，而坦然赴死的，无名英雄。
“你说得对。”傅聿深的拳头，死死地攥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
他走到屏幕前，与苏晚凝并肩而立。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幽蓝色的“数字幽灵”，再看看身旁这个身形单薄，却承载了如此沉重命运的女人。
他们的仇恨，他们的命运，他们的过去与未来，在这一刻，被一条血色的契经，彻底地，无法分割地，绑定在了一起。
这不再是交易，也不是合作。
这是同生共死的盟约。
“把它，送过去。”傅聿深的声音，恢复了帝王般的冰冷与决绝，“把那个鬼地方，给我翻个底朝天。我要知道，我母亲，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死。”
苏晚凝点了点头。
她的指尖，重新悬停在了键盘上。
她的眼神，也再无一丝犹豫。
如果说，之前驱动她的，是为同伴复仇的恨意。
那么现在，驱动她的，还有一份沉甸甸的，要为恩人昭雪的，责任。
“为了你的母亲，”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宣誓，“也为了我的家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执行”键上。
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共鸣。
屏幕上，那个由无数星尘构成的“数字幽灵”，瞬间分解成亿万个看不见的光点，像一捧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庞杂无边的网络数据洪流之中。
它没有像常规病毒那样，掀起任何波澜。
它只是静静地，搭上了一条从亚洲通往欧洲的海底光缆，以光的速度，开始了它横跨一万多公里的，迁徙之旅。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瑞典，卡罗林斯卡。那个囚禁着所有秘密的，魔鬼的巢穴。
苏晚凝和傅聿深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面是一片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们都知道，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决定命运的战争，己经打响。
就在这时，傅聿深的卫星电话，再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是“鹰眼”的代号。
傅聿深立刻接通。
“先生，我己经抵达目标外围。初步的物理勘察己经完成。”鹰眼的声音，依旧干脆利落，但这一次，却多了一丝凝重。
“说。”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鹰眼沉声汇报道，“您给的坐标，那个挂着‘卡罗林斯卡生物基因研究所’牌子的七层建筑，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对外的门面。”
“真正的核心设施，全部建在地下。我用便携式地质雷达初步探测，地下至少有十五层，深度超过一百米，规模堪比一座小型的地下城市。”
“外围有三层物理防御圈，高压电网、红外感应、声波监测一应俱全，巡逻队是三分钟一班岗，全部配备自动武器，这不是普通安保，这是准军事化部署。”
鹰眼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最关键的是，我在外围的空气中，检测到了极微量的，属于最高等级P4实验室才会使用的，消毒示踪剂。”
“先生，”鹰眼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在叙述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这里不是一个简单的研究所。”
“从安保级别和生物防护等级来看……”
“它更像一个，用来关押和研究……最危险‘生物武器’的，黑色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