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的声音,像一种粘稠的、带有剧毒的蜜糖,缓缓地,一滴滴地,注入温雅的耳朵。
“最后的体面和安宁……”
温雅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兰姨,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她的声音在发抖,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你……你在说什么?那是我儿子!亲生儿子!”
“正因为是您的亲生儿子,您才不忍心看他这样活受罪啊!”兰姨立刻接话,脸上是滴水不漏的悲悯,语气却像淬了毒的钢针,句句扎心。
“夫人,您醒醒吧!傅家不能有一个疯了的继承人!先生他……他也有他的苦衷!他要保全整个傅氏,保全您的地位!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您,为了这个家!”
她偷换着概念,将傅震霆那自私残忍的控制欲,粉饰成深沉的“苦心”。
温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目光无助地,又一次投向了旁边病床上那个安静得像己经死去的身影。
“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怎么能……我怎么能亲手……”她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
这场表演,真实到连她自己都感到心悸。
她真的在为儿子的遭遇而心痛,也真的在为丈夫的歹毒而战栗。
真情实感,才是最完美的演技。
兰姨看着她这副彻底崩溃、六神无主的样子,知道火候到了。
她的眼神,变得幽深而诡秘。
她俯下身,凑到温雅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 spiratorial 的音量说:
“夫人,这不是杀人。这是……解脱。”
说着,她缓缓地从自己那洗得发白的佣人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小小的,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器。
针头在病房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冰冷的、死亡的光。
温雅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氯化钾。”兰姨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完成神圣使命般的庄严,“是医生用来救人的东西,但……也能让人在睡梦中,没有一丝痛苦地离开。”
她将那支注射器,轻轻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温雅冰冷的手中。
“您看,少爷手背上还留着静脉输液的针管。只要把这个,从那个接口推进去一点点……就一点点……”她比划着,像一个耐心的老师,在教导学生完成一项简单的化学实验,“他的心脏就会慢慢地、慢慢地停下来。就像睡着了一样。谁也查不出来,只会认为……他是因为身体衰竭而自然死亡。”
每一个字,都是傅震霆定下的罪证。
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地落入了温雅胸口那枚精致的、毫不起眼的蓝宝石胸针里。
那枚胸针,是苏晚凝在计划开始前,交给她的。
一枚内置了高清针孔摄像头和拾音器的“护身符”。
此刻,它正忠实地记录下眼前这个女人,是如何一步步引诱一位母亲,去“谋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温雅握着那冰冷的注射器,感觉像是握住了一条毒蛇。她的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
“不……不……兰姨……我害怕……我做不到……”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
“夫人!”兰姨握住她的手,强迫她握紧,“您想想,等苏医生回来,等别的医生进来,您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难道您真的要看着少爷被送进精神病院,被捆起来,像个怪物一样,过完下半辈子吗?”
“您是他的母亲!这是您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为了他,也为了您自己。这个罪孽,让我们一起背负。先生他……会感激您的。”
“会感激您的”。
这五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温雅的“心理防线”。
她停止了哭泣,眼神变得空洞而麻木,仿佛灵魂己经被抽离了身体。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兰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胜利的笑容。
“这就对了,夫人。”她轻声说,松开了温雅的手,“您……您现在就动手吧。我……我去外面给您守着,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您……和少爷最后的时光。”
她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深深地看了温-雅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催促,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大功告成的快意。
然后,她转过身,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病房。
为了给温雅留下“作案”的空间,也为了彻底撇清自己的“在场”嫌疑。
咔哒。
房门被轻轻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温雅坐在床边,维持着那个手握注射器、失魂落魄的姿势,一动不动。
足足过了一分钟,她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绝望和迷茫?
只剩下,一片冰封万里、卷携着滔天风暴的死寂和憎恨。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支小小的注射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傅震霆。
兰姨。
你们的死期,到了。
她站起身,握着那支“凶器”,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傅聿深沉睡的病床。
而病床上,那双一首紧闭的眼睛,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早己悄然睁开。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怒火与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
他听到了全部。
听到了那个女人,是如何蛊惑他的母亲,来亲手终结他的生命。
当温雅走到床边,母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只有深入骨髓的恨,和……即将开始反击的,无声的默契。
温雅举起了手中的注射器,缓缓地,对准了傅聿深手背上那根静脉留置针的接口。
好戏,落幕了。
审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