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凝的声音,如同一束精准的手术刀光,切开了病房内片刻的温情。
温雅正沉浸在与儿子重逢的悲喜之中,被这突如其来、带着审讯意味的问题问得一愣。她抬起泪眼,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强大的女人。
“我……”她想了想,记忆因为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而有些 fragmented,“我……我一首在房间里陪着聿深……他今天的情况很不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母亲的担忧,本能地将一切异常归咎于儿子的病情。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近你的身?”苏晚-凝没有丝毫退让,她的目光清澈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的迷雾,“或者,谁给了你什么东西?比如,一杯水,一份点心,甚至是一片……维生素?”
“毒,是通过物理接触或者食道进入您体内的。”她补充了一句,冷静地陈述着事实,“过程可能非常快,快到您根本无法察觉。”
“毒?”温雅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字,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她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而倒下,而是……被人下毒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昏睡”的儿子,又看了看面色凝重如铁的秦叔。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浑身冰冷。
“是谁……?”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是……是聿深他……”
“不是他。”
苏晚-凝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疑。
“夫人,”秦叔也在此刻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沉痛,“少爷和您一样,都是受害者。”
温雅彻底怔住了。
不是聿深?
那会是谁?
在这个守卫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顶层病房里,除了秦叔和他最信任的手下,还有谁能……
她的脑海中,开始疯狂地回溯昏迷前的每一个细节。
早晨,她陪着聿深。
中午,她也在。
下午,聿深的情绪开始变得极度不稳定,她心力交瘁……
突然,一个画面,在她脑海中定格。
那是一个温柔的、带着关切笑容的脸。
“夫人,您脸色太差了。我给您炖了燕窝,您喝一点吧,不然身体会撑不住的。”
“我不饿,兰姨,你拿走吧。”
“不行啊夫人,您不吃东西怎么行?少爷还需要您照顾呢?听话,就喝一小口,暖暖胃也好。”
那碗燕窝……
那碗她出于习惯,没有拒绝的燕窝……
温雅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嘴唇哆嗦着,看着苏晚凝,像是看着一个能预知未来的女巫。
“是……兰姨……”
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她……她下午三点左右,给我端来一碗……燕窝……”
兰姨!
秦叔的身体剧烈一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兰姨,温雅的贴身佣人,从温雅嫁给傅震霆开始就跟在她身边,照顾了她二十多年!在傅家,她的地位超然,甚至比一些旁系亲戚更有体面。温雅对她,视如亲人,信任无比。
怎么可能是她?!
“她人呢?”苏晚-凝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这个答案,早在她意料之中。
“应该……应该就在外面的休息室……”秦叔艰涩地回答。整件事己经开始朝着他最不敢想象的深渊滑落。傅震霆的布局,到底有多深?他到底,将多少自己身边“最不可能”的人,变成了他的刀?
“别动她。”
苏晚-凝的命令,让准备起身的秦叔瞬间僵住。
“为什么?!”秦叔不解地问,“现在把她抓起来审问……”
“一条训练有素的狗,在任务失败后,你觉得它的主人会怎么做?”苏晚-凝冷冷地反问。
秦叔的喉咙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懂了。
如果兰姨是傅震霆的人,那么在“温雅被救活”这个消息传出去的第一时间,兰姨的命运就己经注定了。她要么自尽,要么被“处理”掉,以抹去所有痕迹。
可现在,她还安然无恙地待在休息室里。
这意味着,傅震霆并不知道任务失败的真正原因。他相信了秦叔的“剧本”,以为只是意外,以为苏晚凝只是个技术超群的医生。
兰姨这条线,还没有断!
“让她像往常一样,继续进来照顾夫人。”苏晚-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条会咬人的狗,只有在它自己觉得最安全,并且准备进行下一次撕咬的时候,才会露出……那根通向它主人的链条。”
她的目光,转向了病床上的傅聿深。
此刻,没有人知道。
在被子下面,傅聿深的手,己经死死地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万分之一。
兰姨。
那个从小看着他长大,会在他被父亲责骂后,偷偷给他塞糖的兰姨。
那个在母亲以泪洗面时,会温柔地抱着母亲,轻声安慰的兰姨。
原来,他从小到大所感知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竟然也是淬了毒的!
他的父亲……傅震霆!
你到底要毁掉我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一股近乎毁灭性的、黑暗的恨意,在他胸膛中疯狂滋长。但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因为,他感受到了母亲手心的温度,听到了苏晚凝那冰冷而致命的计划。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反抗,不是靠野兽般的嘶吼和疯狂。
而是靠眼前这个女人一样,用更深的算计,更冷的刀,去精准地,一刀一刀,捅进敌人的心脏!
他需要她。
他需要这份冷静,这份智谋,这份能将一切黑暗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强大。
而就在这时,温雅仿佛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着苏晚凝,那双温柔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火焰。
她想起了苏晚-凝的身份。
这个女人,是她名义上的……儿媳。
“苏小姐……”温雅的声音,不再只有柔弱,多了一丝决绝,“不,晚凝……谢谢你。”
“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为了聿深,也为了我自己。”她死死地握住儿子的手,仿佛在汲取力量,“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一个母亲的复仇之心,被彻底点燃。
苏晚-凝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昏睡”的傅聿深。
很好。
棋盘上,最重要的两枚棋子,己经彻底觉醒。
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很简单,”她说,“第一步,演一场戏。”
“一场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和傅聿深……母子反目,决裂在即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