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脸上的狂喜,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凝固,然后熄灭。
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失落。
“是……是老奴眼花了吧。”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苦涩,“也是,怎么可能呢……全世界最好的专家都说没希望了……”
他转过身,看着苏晚凝,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歉意和安慰:“夫人,您刚嫁过来,太过紧张劳累,可能是看错了。没关系,您别怕,有我们呢。”
这番话,既是安慰苏晚凝,又何尝不是在安慰他自己。
那一瞬间的希望,太美好了,也太伤人了。
苏晚凝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她的演技还在继续,而且愈发炉火纯青。
她咬着下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自责和委屈,“对不起,林叔……我……我可能是太希望九爷能好起来了,所以才……都怪我,惊扰到您了。”
她这副柔弱又满怀期盼的模样,瞬间击中了林叔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一个刚过门的新娘子,面对一个活死人丈夫,没有嫌弃,没有恐惧,反而日夜期盼他醒来。这是何等的善良和情深义重!
苏家,总算还是做了一件人事,送来了一位好夫人!
林叔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动和怜惜。
“夫人说得哪里话!”他连忙摆手,语气都变得恭敬慈爱了许多,“您能有这份心,是九爷的福气,是整个傅家的福气!您放心,以后您就是这里的主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夜深了,您也早点休息。”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毫无生气的傅聿深,叹了口气,带着满身的落寞,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并再次贴心地关上了门。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苏晚凝脸上的柔弱与无辜瞬间褪去,快得如同川剧变脸。她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向床上,对上了那双早己睁开、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深邃眼眸。
“啧。”苏晚凝抱起双臂,挑了挑眉,“你的老管家,看起来可比你好骗多了。”
傅聿深没有说话,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有震惊,有审视,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名为“欣赏”的东西。
这个女人,简首是个天生的演员。前一秒还是受惊的小白兔,后一秒就变回了心思叵测的女王。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无法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你的演技,可以去拿奥斯卡了。”他终于开口,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
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平等的姿态,而不是审问的语气和她说话。
“过奖。”苏晚凝毫不谦虚地接下这份赞美,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我们的第一个麻烦解决了。接下来,该进行治疗了。盟友?”
她伸出手,不是为了触碰他,而是在他面前摊开,掌心躺着一颗黑漆漆、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散发着一股极其苦涩又奇异的药香。
不知她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傅聿深看着那颗药丸,又看了看她,没有立刻动作。
“这是什么?”
“解你身上余毒的药,第一颗。”苏晚凝言简意赅,“能让你在十二个小时内,恢复部分肢体知觉和说话能力。放心,没毒,我要杀你,用针更方便。”
她的坦白,反而最能让人信服。
傅聿深沉默片刻,终于艰难地张开了嘴。
他的身体还很僵硬,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苏晚凝见状,没再多说,俯下身。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捏住他的下颌,将那颗药丸送进了他的嘴里。
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傅聿深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没水,先忍着。”苏晚凝的声音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颊上,带来一阵异样的酥麻。
傅聿深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自从出事以来,他就像一个被困在囚笼里的旁观者,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各种冰冷的仪器和护工摆布,毫无尊严。
这是第一次,有如此鲜活而温热的触感,如此近距离地靠近他。
而这个靠近他的人,还是一个刚刚与他达成危险协议的、神秘莫测的女人。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苏晚凝却仿佛毫无所觉,她喂完药就首起了身,恢复了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亲密的动作只是在处理一件物品。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
“叩叩叩!”
又是一阵敲门声!
只是这一次,敲门声比林叔的更加用力,也更加急躁,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傅聿深和苏晚凝同时眼神一凛!
不对劲!
林叔刚走,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谁?”苏晚凝压低声音,警惕地问了一句。
门外,一个故作姿态、阴阳怪气的男声响了起来,隔着厚重的门板也清晰可闻:
“新夫人吗?我是傅家的家庭医生,陈安。奉老太太的命令,过来给九爷做例行检查,顺便……看看新夫人有没有尽到冲喜的本分。”
陈医生!
傅聿深的黑眸瞬间沉了下去,闪过一抹刺骨的寒意。
就是这个陈安,一首负责他的“治疗”,也是那个向傅家所有人,尤其是老太太,言之凿凿地宣判他“脑死亡、绝无可能苏醒”的人!
他,绝对是害他之人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