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港城半山的一座安保森严的庄园内,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灯光下,一个身着中式盘扣丝绸上衣的男人,正用一块鹿皮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尊汉白玉的貔貅摆件。他动作优雅,神情专注,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比他手中的玉器更重要。
他,就是傅震霆。傅氏帝国真正的皇帝。
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首席秘书周岩快步走了进来,他甚至不敢喘一口大气,只是恭敬地将一部加密卫星电话,轻轻放在了紫檀木的书桌上。
“先生。”周岩的声音压得极低,“秦叔的紧急通讯。”
傅震霆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抬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岩立刻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传来秦叔那标志性的、粗粝又带着极度疲惫的声音,背景里,还混杂着医疗仪器细微的滴答声。
“……先生,出事了。”
秦叔的声音,完美地演绎了一个忠心耿耿、却搞砸了事情的下属,那种懊悔、自责与惊魂未定。
“少爷他……他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失控。在药物作用下,他突然发狂,袭击了……袭击了温雅夫人。”
傅震霆擦拭的手,终于停顿了半秒。
快得几乎无法察觉。
“结果。”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的秦叔,仿佛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困惑。
“……活下来了。温雅夫人,活下来了。”
“哦?”傅震霆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貔貅,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隐藏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陡然射出冰冷的寒光。
“详细。”
“是那个女人……那个苏医生。”秦叔的声音开始解释,完全按照苏晚凝为他编好的剧本,“当时情况万分危急,夫人的生命体征断崖式下跌,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是她,用一台……我从未见过的手提式分析仪,在几分钟内就破解了毒素结构,并且当场合成了解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由衷的震撼,“先生,那不是医疗技术,那简首是……奇迹。”
“苏……医生?”傅震霆的指节,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是,那个叫苏晚-凝的,九爷的新婚妻子。”秦叔的声音里充满了忌惮和警惕,“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她对生物化学的理解,超出了我的认知。先生,我们之前……可能小看她了。”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电话两端,都没有人再说话。
傅震霆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敲在周岩和电话那头秦叔的心上。
这个结果,完全偏离了他的剧本。
在他的剧本里,温雅必死。秦叔会成为背锅的第一人选。傅聿深则会在丧母和被嫁祸的双重刺激下,彻底沦为一头听话的、只知道复仇的野兽。
现在,棋盘上出现了一个最大的变数。
一个能破解“衔尾蛇”和“伪装者”双重剧毒的女人。
“做得很好,阿秦。”
良久,傅震霆的声音再次响起,竟然带着一丝温和的慰劳。
“你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疗人员,能保住温雅,己经很不容易了。这件事,不要自责。”
“先生……”秦叔的声音里,充满了“感动”的哽咽。
“看好他们。”傅震霆的语气不容置喙,“尤其是那个苏晚-凝。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另外,把她那台‘神奇’的分析仪,找机会弄到手。我的人,会对它很感兴趣。”
“是!先生!”
通话结束。
书房里,死寂一片。
周岩站在一旁,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能感受到,平静的先生身上,正散发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怖气息。
“周岩。”傅震震霆淡淡地开口。
“在。”
“去查。”傅震霆的声音冷得像冰,“把那个叫苏晚-凝的女人,从出生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给我挖出来。我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周岩躬身,无声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傅震霆一人。他拿起那尊貔貅,看着它只进不出的巨口,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棋盘上,多了一只不听话的棋子,那就只能……把它碾碎了。”
……
与此同时,医院病房内。
挂断电话的秦叔,感觉自己整个后背都己经被冷汗湿透。他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通话,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生死搏斗,都要消耗心神。
苏晚凝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演得不错。”她评价道,“暂时,你安全了。”
秦叔苦笑一声:“暂时?”
“傅震霆不是傻子,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苏晚-凝走到监护仪旁,看着上面平稳的数据,“他会疯狂地调查我。在他查到他想知道的东西之前,我们必须完成我们的布局。”
她的话音未落,病床上,一首安静躺着的温雅,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和傅聿深很像的眼睛,温柔如水,此刻却充满了茫然和虚弱。她的目光在天花板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吃力地转向了旁边那张床。
当她看到傅聿深那张沉睡的、却依旧布满痛苦痕迹的脸时,所有的茫然,瞬间被无尽的心疼所取代。
“聿……深……”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一声叹息。
秦叔和苏晚-凝都没有动,将这片刻的宁静,留给了这对饱经磨难的母子。
傅聿深依旧“沉睡”着,但覆盖在被子下的手,指尖却无法抑制地蜷缩了一下。
温雅挣扎着,想要抬起手,去触摸自己的儿子。秦叔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
“夫人,您刚醒,身体还很虚弱。”
温雅的目光,这才转向秦叔,又看了看旁边那个陌生的、却美得惊人的年轻女人。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秦叔……我……我这是怎么了?”她记得自己突然心脏剧痛,然后就失去意识了,“聿深他……他又犯病了吗?”
她的手,终于在秦叔的帮助下,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傅聿深的手背上。
温热的泪,从她美丽的眼角滑落。
即便在自己生死一线之后,她醒来第一件事,关心的依然是自己的儿子。
傅聿深的手指,在她的掌心下,微不可查地,轻轻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迟来了太久的、属于母亲与儿子之间的触碰。
苏晚-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温情的时候。
她走上前,轻声开口:
“温雅夫人,您好。我是苏晚-凝。”
“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您回答。”
温雅看着她,眼神依旧困惑。
苏晚-凝的目光,变得无比认真,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在您昏迷之前,除了傅聿深和秦叔,您,还见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