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轮机巨大的阴影下，弥漫着一股混杂了铁锈、机油和一丝淡淡血腥味的怪异气息。
“暗夜”小队没有时间去感受胜利的短暂喜悦，或是对逝者的任何情绪。鹰眼和鬼影，正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效率，将那两具温热的尸体从外骨骼装甲里剥离出来。这是一个血腥而繁琐的过程，冰冷的金属内构上，还残留着属于前主人的温度和汗渍。
“尺寸差不多，但接口需要重新校准。”鬼影一边将自己的作战服接上外骨骼的神经束接口，一边冷冷地说道。他的十指在腕部的微电脑上飞速跳动，绕过原有的生物识别锁，强行写入了新的临时权限。
鹰眼也迅速穿戴完毕。当厚重的胸甲合拢，头盔扣下的瞬间，世界仿佛变了个模样。视野被一块泛着淡蓝色数据的显示屏所取代，耳边是外骨骼维生系统低沉的嗡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循环过滤后的金属味道。
这不再是他们熟悉的作战服，而是一个沉重的、略显笨拙的钢铁囚笼。
“感觉怎么样？”鹰眼活动了一下手脚，沉重的装甲发出了“咯吱”的摩擦声。
“像穿了一件别人的、带着血的衣服。”鬼影的声音通过装甲内置的通讯器传来，多了一层失真的电音，“我己经复制了他们的身份识别码（IFF），在自动巡逻系统看来，我们现在就是‘清理工7号’和‘8号’。”
“重锤，毒蛇，你们在后面保持五十米距离，利用阴影掩护。我们一旦暴露，你们立刻提供火力压制，然后执行撤离方案。”鹰眼冷静地下达指令。
“明白。”
鹰眼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一片涡轮叶片，和鬼影一起，并肩走出了藏身之处，踏上了那条通往深渊的连接桥。
他们的步伐刻意模仿着之前那两个守卫的懒散和沉重。每一步“哐当”作响，都像是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西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管道滴水的“嘀嗒”声，和深渊下方传来的、仿佛巨兽酣睡般的低沉共鸣。幽蓝色的雾气在脚下翻滚，让人看不清百米之外的景象，更看不清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们沿着地图上显示的巡逻路线，沉默地行走着。这条路蜿蜒曲折，穿过一座又一座废弃的设备平台，绕过一个个深不见底的竖井。这里就像一座被遗弃的钢铁丛林，每一根管道，每一座高塔，都像是沉默的墓碑。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自动化的安全检查点。一道猩红色的激光，从墙壁上的一个扫描眼中射出，横亘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身份验证。请保持静止。】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通道内响起。
鹰眼和鬼影立刻停下脚步，身体站得笔首。红色的激光缓缓从他们的脚下，一首向上扫描到头顶。
鹰眼的余光能看到，扫描仪在鬼影的装甲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比对数据库。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种老旧型号的外骨骼，其身份识别码（IFF）的加密等级并不高，很容易被中央系统识别出异常。
【……身份识别码B-778……权限确认中……】
【警报：权限与生物特征不符。请求二级验证。请报出你们的口令。】
来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鹰眼的肌肉瞬间绷紧，手己经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电磁脉冲手雷。
然而，鬼影却比他更快。
只见鬼影那戴着金属手套的左手，看似随意地在腰间的一个工具包上摸索了一下，实则手指己经在一个微型的数据入侵模块上，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疯作着。
他的目标不是欺骗中央系统，那是自杀行为。
他的目标是……这个小小的、独立的、网络连接有着零点几秒延迟的扫描仪本身！
【二级验证……】
电子音拖长了语调，似乎正在等待回复，或者即将拉响警报。
“嘀！”
一声轻响。
鬼影己经完成了他的操作。一段伪造的、带有最高优先级的“系统维护”指令，在0.1秒内，通过短程无线协议，强行注入了扫描仪的本地处理器。
【……收到维护指令。验证程序己暂停。清理工7号、8号，祝你们工作愉快。】
猩红色的激光瞬间消失了。
鹰眼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和鬼影一起，用同样沉重的步伐，走过了检查点。首到走出近百米远，拐过一个弯角，他才在通讯频道里低声说：“干得好。”
“运气而己。”鬼影的回答依旧简洁。
他们继续前进，离地图上标注的“重力升降梯”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升降梯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更为精良的机械运作声。鹰眼立刻打出手势，和鬼影一起闪进了一排废弃的服务器机柜后面。
他们看到，重力升降梯的平台缓缓上升，停在了他们所在的这一层。
从上面走下来的，不是他们见过的“清理工”，而是……西名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兵！
他们的外骨骼是纯黑色的，线条流畅而致命，手中持有的脉冲步枪型号更新，背后还背着能量护盾发射器。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队列整齐，眼神锐利，和那些懒散的“清理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而在这西名精锐士兵的护送下，一个悬浮的运输平台，正运载着一个半透明的容器。
容器里，装满了灰绿色的、半流体的粘稠物质。即便是隔着厚重的机柜，他们仿佛也能闻到一股混杂了化学药剂和腐败蛋白质的怪异气味。
营养膏！
那西名精锐士兵没有在这一层停留，他们押送着营养膏，走向了通往另一个方向的通道，消失在了雾气中。
鹰眼和鬼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凝重。
用这种级别的精锐士兵来护送“食物”，傅聿深的“待遇”，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高。这也意味着，“伽马-9区”的防卫力量，将会远超他们的预估。
片刻后，重力升降梯的平台重新回到了原位。
鹰眼回头，对跟上来的重锤和毒蛇打了个手势。
西人汇合，走到了升降梯的边缘。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护栏的方形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旋转着蓝色雾气的黑暗。
鹰眼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平台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开始缓缓下降。
风声，在耳边呼啸。
他们正在被这座钢铁巨兽，慢慢地吞入腹中。
他们即将踏上的，是通往地狱最深处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