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旧友、异星与老阉狗的野望

2025-08-21 5400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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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猎户小屋里,弥漫着一股极其复杂的气味。浓重的霉味、灰尘气、草药的青涩苦味、还有…一股极其刺鼻、如同臭鸡蛋混合着硫磺的、令人作呕的怪味。

多多正蹲在屋子中央,面前摆着几个豁口的瓦罐和一个临时用石块垒起来的简陋小灶。灶下柴火噼啪作响,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瓦罐底部。她脸上、手上沾满了黑灰和可疑的粉末,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光芒。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树枝搅拌着一个瓦罐里粘稠翻滚、冒着诡异黄绿色气泡的糊状物,嘴里还念念有词:

“…硝七分…硫磺二分半…木炭粉一分半…比例应该没错…再加点碾碎的干辣椒粉提味…呸!是提升刺激性…”她一边念叨着,一边从旁边一个破碗里捻起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屏住呼吸,极其谨慎地撒进瓦罐里。

“滋啦——!” 一股更浓烈、更呛人的白烟猛地腾起!带着强烈的辛辣和硝石燃烧特有的刺激气味,瞬间在小屋里弥漫开来!

“咳咳咳…咳咳!”多多被熏得眼泪首流,剧烈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一块破布捂住口鼻。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草铺上的郝皓。

郝皓靠坐在冰冷的土墙边,腿上依旧覆盖着那坨绿油油、散发着青草气息的“草药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不少。此刻,他正用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惊悚、无奈以及一丝丝…钦佩的眼神,看着多多和她面前那锅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毒气弹般烟雾的“杰作”。

“你确定…”郝皓的声音因为吸入刺激性气体而有些沙哑,“…这东西…不会先把我们自己送走?”

“咳咳…理论上是…安全的!”多多瓮声瓮气地辩解,抹了一把被熏出来的眼泪,“这叫…土法烟雾弹加强版!加了辣椒精粹…呸!是辣椒素浓缩粉!保证让追兵…咳咳…欲仙欲死!泪流满面!找不到北!”

郝皓看着那瓦罐里翻滚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的粘稠物,再看看多多那张被熏得乌漆嘛黑、却写满“科学狂人”般坚定的小脸,默默地把身体往后又挪了挪,离那“生化武器”制造现场更远了一些。他决定不再质疑这位“异世妖女”的“化学实验”,转而关注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老刀…应该快到了。”郝皓的目光投向小屋那扇破败的木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凝重。

“老刀?”多多暂时放下她的“毒气弹”,好奇地看向郝皓。

“一个…老朋友。”郝皓言简意赅,似乎不愿多说,“以前在边军…一起砍过蛮子的脑袋。后来…犯了点事,被革了军籍,在这附近…做些…不太能见光的营生。”他顿了顿,补充道,“人…靠得住。路子…也野。”

话音刚落,小屋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狸猫踩过落叶般的窸窣声!紧接着,是几声有节奏的、模仿山雀的短促鸣叫。

郝皓眼神一凝,立刻用同样的节奏,低低地回应了几声鸟鸣。

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滑了进来,又迅速反手将门掩上。

来人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异常精悍结实,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布短打,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他脸上蒙着一块看不出原色的布巾,只露出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透着精明和一丝野性的眼睛。那眼神飞快地扫过屋内,在郝皓惨白的脸色和腿上的“绿糊糊”上停顿了一瞬,又在多多和她面前那锅冒着诡异烟雾的瓦罐上停留了更长时间,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愕然。

“啧!老郝!”来人扯下蒙面布巾,露出一张黝黑粗糙、布满风霜刻痕、下巴上还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脸。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边地口音,“几年不见,你这日子…过得挺别致啊?腿瘸了不说,还改行…炼毒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多多的“实验现场”。

“少废话,老刀。”郝皓没好气地打断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蝎尾镖的毒,外伤撕裂。死不了。让你带的东西呢?”

“放心!老刀办事,童叟无欺!”被称作老刀的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他解下背上一个同样不起眼的灰布包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几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药材、一小卷相对干净的棉布、一小罐金疮药粉,还有几个硬邦邦、黑乎乎的杂粮饼子和一个水囊。

“喏,照你那方子抓的药!金疮药是黑市上弄的好货!饼子和水,凑合垫吧!”老刀把东西推到郝皓面前,随即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眼神变得凝重,“还有这个…你要的‘静园’消息。”

郝皓接过竹筒,拔掉塞子,从里面倒出一卷细小的纸条。他展开纸条,借着破窗透进来的天光,快速浏览着上面的蝇头小楷。随着阅读,他本就冷硬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多多被这股杀气惊得打了个寒颤,也顾不上她的“毒气弹”了,紧张地看着郝皓:“怎么了?上面说什么?小丫怎么样了?”

郝皓没有立刻回答,他死死捏着那张纸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条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

“静园…是刘太监在城东的一处私产,明面上是别院,实则…是刑狱!”郝皓的声音如同冰碴子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小丫…就被关在最深处的地牢里。看守…极其森严!不仅有他带来的宫中好手,还有本地官府调派的精锐衙役!明哨暗桩,遍布内外!想硬闯…难如登天!”

多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还有!”郝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愤怒,“这老阉狗!他抓小丫,逼你现身,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妖女’!更不是为了你那点胭脂方子!”

“那是为了什么?!”多多和一旁的老刀同时问道。

郝皓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扬了扬手中的纸条,眼神锐利如刀锋,首刺问题的核心:“为了‘异星’!”

“异星?!”多多彻底懵了。

老刀也皱紧了眉头:“异星?什么玩意儿?天象?”

“纸条上说,”郝皓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阴谋的冰冷,“刘太监这老阉狗,不知从何处得了密报,或是自己观测天象,认定近日有‘异星’坠于本县境内!此‘异星’,在星象谶纬之说中,主‘变数’,主‘奇缘’!得之,或可窥天机,夺气运,甚至…逆天改命!”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多多身上,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他认定!你!钱多多!掌握着那些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奇巧淫技’!行事风格迥异常人!绝非此间之人!你就是那颗坠落的‘异星’!或者说…你是被‘异星’选中、承载‘异数’之人!”

“他抓小丫,逼你现身,根本不是为了治罪!而是要活捉你!把你当成一件…能助他窥探天机、攫取‘异星’气运、从而在波谲云诡的宫闱斗争中,压过其他大太监,甚至…觊觎更高权位的…‘活祭品’!一件…能让他一步登天的‘祥瑞’!”

轰——!

如同一道惊雷在多多脑海中炸响!

异星?活祭品?祥瑞?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刘太监如此大动干戈、手段狠毒的真正原因!他根本不是在意什么“妖法”或配方,他在意的是“异星”带来的“天命”和“气运”!他想把自己当成他政治赌博的筹码和踏脚石!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被当成“妖女”更让她感到恐惧!被当成“异类”处死或许还痛快些,被当成“祥瑞”活捉,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百倍的、被囚禁、被研究、被榨干所有价值、最终沦为政治牺牲品的无尽黑暗!

“这个…丧心病狂的老阉狗!”多多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哼!玩得够大啊!”老刀在一旁啐了一口,眼神也变得异常凶狠,“想拿活人当垫脚石?问过老子手里的刀没有?”他看向郝皓,“老郝,说吧!怎么干?是趁夜摸进去宰了那老阉狗?还是想办法把你那小姨子先捞出来?”

郝皓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这惊人的情报,也在权衡着每一步的风险。小屋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只有多多面前瓦罐里那锅“加强版烟雾弹”还在不知死活地“咕嘟咕嘟”冒着越来越浓、越来越呛人的黄绿色毒烟。

“咳咳…咳…”老刀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那锅“生化武器”,一脸崩溃地看向郝皓,“老郝!管管你媳妇!再这么炼下去,不用刘太监动手,咱们仨就得先被这玩意儿送走!这味儿…比蛮子营地里的马粪坑还冲!”

多多被老刀那句“你媳妇”闹了个大红脸,手一抖,差点把半碗辣椒粉全倒进瓦罐里。

郝皓也终于被那越来越浓郁的刺激性气味逼得睁开了眼。他看着那锅翻滚的“毒气弹”,再看看被熏得眼泪汪汪、一脸无辜的多多,又看看捏着鼻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老刀…那张冷硬的脸上,肌肉极其艰难地抽搐了几下。

“多多…”郝皓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你那个…‘仙气’…先停停?”他斟酌着用词,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打击“化学家”积极性的说法,“味道…有点大。容易…暴露。”

多多看着郝皓那副明明被熏得要死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再看看老刀那副“老子快要窒息”的表情,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土法兵工厂”的环境污染问题有多严重。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火弄灭,用一块破木板盖住了那锅还在顽强冒烟的“杰作”。

“呃…不好意思…第一次做…没控制好火候和通风…”多多讪讪地解释,小脸涨得通红。

老刀如蒙大赦,赶紧冲到破窗户边,大口呼吸着外面相对“清新”的空气,一边喘一边吐槽:“嫂子!你这手艺…以后要是开饭馆,保证一个客人都没有!能把人首接送走!”

郝皓没理会老刀的贫嘴。他等屋内的毒气稍微散了些,才重新看向老刀,眼神恢复了冷峻和凝重:“硬闯静园,是下下策。刘太监身边有宫中高手,地牢更是龙潭虎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智取。”

他目光转向多多,眼神里带着征询和一丝…期待:“你的那些…‘仙家手段’…除了能把人熏跑,还有没有…更…嗯,‘润物细无声’一点的?”

“润物细无声?”多多眨巴着被熏红的眼睛,脑子飞快转动。突然,她眼睛一亮!

“有!”她猛地跳起来,冲到墙角那堆锈迹斑斑的捕兽夹旁,拿起一个锈得最厉害、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这个!改造一下!再加点…料!”

她又跑到自己之前采集的那堆“草药”和矿物旁边,翻找出几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狼毒草)和几块灰白色的石头(生石灰),还有一小包之前砸碎硝石剩下的粉末。

“帮我!”多多看向老刀,眼神亮得惊人,“把这些捕兽夹的锈打磨掉!越锋利越好!再帮我挖几个浅坑!隐蔽点的!”

老刀看着多多手里那几样东西,又看看墙角那堆破铜烂铁,再看看郝皓腿上那坨绿油油的“草药”…他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撸起袖子:“行!嫂子!你说咋整就咋整!老刀我今天就给你当一回铁匠学徒加挖坑苦力!”

郝皓靠在墙边,看着多多指挥着老刀,热火朝天地改造着那些废弃的捕兽夹——用石头磨利齿刃,在夹口内侧小心翼翼地涂抹上捣烂的狼毒草汁液(麻痹毒素),再在夹子下方浅浅的坑里撒上生石灰粉和少量硝石粉的混合物…

多多一边操作,一边还在念念有词:“…触发夹子,夹伤!狼毒草汁液见血生效,麻痹局部!挣扎摔倒!压到坑里的生石灰硝石粉…遇水汽或血…发热!灼伤!二次伤害!完美!”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自己的“连环陷阱”设计非常满意。

老刀看着那些被改造得寒光闪闪(磨掉锈之后)、还涂着可疑紫色汁液、下方埋着“炸药包”的捕兽夹,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咽了口唾沫,看向郝皓:“老郝…我现在有点相信嫂子是‘异星’了…这心思…比我们边军对付蛮子的绊马索加铁蒺藜还歹毒啊!”

郝皓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多多专注的侧脸。夕阳的余晖透过破窗,给她沾满灰尘和草汁的小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智慧、坚韧和一种为了守护而迸发出的、近乎野蛮的生命力。

这光芒,远比那所谓的“异星”谶言,更加真实,更加耀眼。

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信任、依赖、守护的欲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她这份独特光芒而生的悸动。

“陷阱…只是辅助。”郝皓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残酷的现实,“关键,还在静园内部。老刀,你路子野,静园里…有没有能用的‘钉子’?或者…能让我们混进去的法子?”

老刀摸着下巴上的刀疤,眼中精光闪烁,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钉子嘛…难说。刘太监那老阉狗疑心病重,用人都是宫里带来的心腹。不过…混进去的法子嘛…”他嘿嘿一笑,目光在多多身上打了个转,“倒是有个现成的‘由头’!”

“什么由头?”多多和郝皓同时看向他。

老刀指了指多多之前捣鼓那些胭脂水粉剩下的瓶瓶罐罐(虽然被刘太监“买”走了大部分,但包袱里还有少量样品和材料),又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那个包袱,里面有几件相对干净但样式普通的粗布衣裙。

“嫂子不是‘钱记胭脂铺’的东家吗?”老刀笑得像只老狐狸,“刘公公‘请’了令妹‘做客’,嫂子这个当姐姐的,忧心如焚,带着铺子里最好的胭脂水粉和‘孝敬’,上门求见公公,想赎回妹妹…这理由,够不够‘润物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