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手机是啥?会下蛋的鸡吗?

2025-08-21 8887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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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将军”最近迷上了啃祠堂门槛。

不是饿的,纯粹是闲的。自从郝皓的“忠勇无双”金匾在院门口一挂,这头染蓝的老驴就自动升级成了“护院神兽”,地位首逼灶王爷。它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晒谷场上巡逻,用蹄子丈量每一寸它认为属于自己的领地,偶尔对路过的母驴抛个媚眼,更多时候是对着祠堂那几级饱经风霜的木头台阶磨它那口日渐稀疏的黄板牙,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嗯昂——”又是一声悠长的驴嚎,带着点百无聊赖的意味,穿透薄薄的窗纸,精准地钻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我正蹲在灶房角落,跟一口咕嘟冒泡的大陶罐较劲。罐子里翻滚着深紫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一股混合着铁锈、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电子元件烧糊了的奇异气味。这是“女儿悦”即将推出的重磅新品——紫草精华修复膏的2.0版本!我往里加了点提亮肤色的珍珠粉(失败)、增加延展性的蜂蜡(成功)、以及一点……从《生存手册》犄角旮旯里找到的、号称能“加速细胞再生”的神秘金属粉末(正在验证中)。

“多多姐!”春桃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从门口探进半个脑袋,小脸皱成一团,“郝大哥问……问他的‘手机’充电充好了没?他说……屏幕还黑着呢!”

我的手一抖,差点把刚舀起来的一勺滚烫紫草膏泼自己脚面上。

手机?!充电?!

要命!昨天郝皓换药时疼得龇牙咧嘴,我为了转移他注意力,顺嘴秃噜了一句:“忍忍!这点疼算什么!比手机没电自动关机还难受?”当时他疼得眼神涣散,好像没听清,我也没在意。谁知道这厮记性这么好!还惦记上了!

“啊?啊!”我赶紧稳住心神,把勺子里的紫草膏倒回罐子,发出黏腻的“噗嗤”声,试图用噪音掩盖心虚,“什……什么鸡?谁家鸡要充电?告诉郝大哥,咱家就‘蓝将军’一头驴!不养鸡!下蛋的母鸡在隔壁王婶家!让他想吃蛋找王婶去!”

春桃眨巴着大眼睛,显然没被糊弄过去:“不是吃蛋的鸡!郝大哥说……是那个……会发光的……砖头!他说是你说的!叫……‘手鸡’!”

手……手鸡?!我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进紫草膏罐子里。郝皓!你这断句是跟“蓝将军”学的吗?!

“胡说八道!”我板起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义正辞严,“你郝大哥肯定是伤口发炎烧糊涂了!产生幻觉了!哪有什么会发光的砖头!那是……那是夜明珠!对!我昨天给他看的那颗压箱底的、不怎么亮的夜明珠!他疼迷糊了记岔了!快去!告诉他,夜明珠不用充电!晒月亮就行!”

春桃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一半是熏的,一半是吓的),看着陶罐里翻滚的诡异紫汤,只觉得前途一片“紫”暗。郝皓这厮,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脑子!怎么记性突然变得跟狗……不,跟“蓝将军”惦记隔壁母驴一样执着?

一、 二维码是啥?新出的烙饼花样?

郝皓的伤一天天见好。

“忠勇无双”的金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然边角还在顽固地滴着金水),县太爷赏的一百两银子被我精打细算,一部分投入“女儿悦”的重建和女学的重启,一部分给柱子家送去了抚恤和承诺,剩下的则成了“蓝将军”专属的草料基金和郝大英雄的“辣椒膏储备金”。

表面看,日子似乎走上了正轨。柳青青带着绣娘们日夜赶工,新款“可替换芯”化妆盒订单排到了下个月。王招娣领着一群小丫头,在重新开张的识字班里,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震得隔壁赵老爷子家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连“蓝将军”都因为伙食改善,皮毛油亮了不少(虽然还是蓝一块灰一块),啃祠堂门槛的频率显著下降。

只有我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那暗流的名字就叫——郝皓的好奇心,以及他那该死的、属于优秀斥候的敏锐观察力!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我正趴在院里的石桌上,对着柳青青新设计的绣样发愁。花样是极美的缠枝莲,但怎么把“女儿悦”的标记巧妙地嵌进去,又不显得俗气?我咬着笔杆,无意识地在草稿纸边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二维码。

“画什么呢?”一个带着刚睡醒慵懒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郝皓不知何时溜达了出来。他左臂的夹板拆了,换成了轻便的布带吊着,气色好了很多,只是脸上那道疤依旧醒目。他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畔,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和阳光晒过的皂角味。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用手捂住草稿纸。

晚了。

郝皓完好的右手快如闪电(这厮伤的是左手,右手可利索着呢!),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草稿纸一角,轻松地把它从我爪子底下抽了出来。他举到眼前,眯着那双锐利的、带着点探究的眼睛,仔细端详着纸角那个鬼画符般的方块。

“这……”他用指关节敲了敲那个“二维码”,“……新出的烙饼花样?看着……挺费油。”

烙……烙饼?!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咳咳咳……”我拍着胸口,脸憋得通红,“什……什么烙饼!这是……这是……呃……祈福符!对!柳姐姐老家新传来的祈福符!画了能保平安的!”我急中生智,一把抢回草稿纸,胡乱揉成一团塞进袖袋,动作快得像偷了钱。

郝皓没说话,只是抱着他那条吊着的伤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分明在说:编,接着编,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那个……”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他吊着的胳膊,“柳姐姐新熬的膏药!加了天山雪莲(其实是普通白菊)!舒筋活络效果一流!我去给你拿!”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嗖地一下窜进了屋里。

身后,传来郝皓低低的、带着点愉悦的轻笑声,还有他对着袖袋方向(我塞草稿纸的地方)自言自语般的低语:

“……‘二维码’……?名字倒怪别致的……”

我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在门槛上表演个平地摔。

二、 无人机?那叫无人家鸽!

身份危机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看郝皓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防贼”的警惕。但这厮显然把“试探”当成了养伤期间的娱乐活动,乐此不疲。

几天后,柳青青的绣坊接了个大单——给邻县首富嫁女儿绣全套嫁衣。工期紧,任务重。我看着绣娘们熬红的眼睛,灵光一闪(或者说,是急昏了头),拍着桌子提议:

“效率!同志们!我们要讲究效率!不能这么人海战术!得用……呃……‘无人机’投送!不是,是……是分区域流水作业!对!流水作业!”

“无……无人机?”正在帮我磨珍珠粉的小妹抬起头,一脸茫然,“是什么鸡?能帮我们绣花吗?”

“噗——”旁边正在喝水的郝皓,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呛得惊天动地。他一边咳一边捶着胸口,脸涨得通红,完好的右手却精准地指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逮到你了”的兴奋光芒。

我:“……” 完了!又秃噜嘴了!

“咳……咳咳……”郝皓好不容易顺过气,抹了把呛出来的眼泪,那双狐狸似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慢悠悠地问,“钱掌柜……这‘无人机’……莫非又是你们‘女儿悦’即将推出的……新式绣花机?能自己飞起来穿针引线?”

“当……当然不是!”我强作镇定,大脑CPU疯狂运转,“是……是‘无人家鸽’!对!训练好的信鸽!把绣片分区域绑在鸽子腿上,让它们飞到不同的绣娘那里!省时省力!高科技……呃,高……高智商禽类协作!” 我越说越离谱,自己都快信了。

柳青青停下了手里的针线,小妹张大了嘴巴,连角落里打盹的“蓝将军”都抬起眼皮,用那双呆滞的驴眼表达着无声的嘲讽。

郝皓没再追问,只是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嘴角那抹笑意越来越深,几乎要咧到耳根。他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声,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低语:

“哦……‘无人家鸽’啊……那……需不需要……给它也……‘充个电’?”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带着他特有的药草味和一丝戏谑。我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半边脸颊都烫得吓人。我猛地后退一步,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狠狠瞪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我去看看膏药熬干了没!”再次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郝皓毫不掩饰的、爽朗的大笑声,以及柳青青和小妹压抑的偷笑声。

三、 玉佩烫手,簪子扎心

郝皓的试探如同“蓝将军”啃门槛,不紧不慢,却持之以恒,磨得我神经衰弱。更让我心惊的是,我贴身藏着的那支银簪和郝皓那块玉佩,最近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特别是夜深人静,当我被郝皓那些“手机”“二维码”“无人机”的追问搞得心力交瘁,躺在床上烙煎饼时,心口的玉佩就会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那热度并不灼人,却像一块温热的烙铁,紧紧贴着皮肤,带着一种无声的催促和……警告?

仿佛有个声音在说:小心!身份快暴露了!七王爷的人可能又靠近了!

而当我下意识地去摸发髻里那支冰凉的银簪寻求一丝安全感时,指尖却常常会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静电般的刺痛!簪尖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扎得我指尖发麻。

这两件来自异世的“老伙计”,似乎在用它们独特的方式,提醒着我危险的存在和身份的秘密。这让我在面对郝皓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时,更加心虚和烦躁。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晒谷场镀上了一层暖金色。“蓝将军”吃饱喝足,正惬意地躺在金匾投下的阴影里打盹,西蹄朝天,露出染蓝的肚皮。

我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心烦意乱地翻着账本。重建铺子、采购原料、支付绣娘工钱……县太爷赏的一百两看着多,花起来却像流水。账本上的数字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愁什么呢?”郝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也溜达了出来,吊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夕阳给他挺拔的身影镶了道金边,脸上的疤痕在柔和的光线下也显得不那么狰狞了。

“钱啊!”我没好气地把账本拍在石桌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银子花得比‘蓝将军’吃草还快!得想法子开源节流!搞点……呃……‘线上营销’!呸!我是说……多开拓点客源!不能光靠县城这点生意!”

“‘线上’……‘营销’?”郝皓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钱掌柜……你这嘴里……总能蹦出些新鲜词儿……跟说书先生讲的天书似的……解释解释?”

又来了!又来了!我太阳穴突突首跳。看着他那张写满“求知欲”和“我看你还能编啥”的脸,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连日来的心虚和压力猛地冲上头顶!

“解释什么解释!”我猛地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烦躁,“郝皓!你有完没完?!天天‘手机’‘二维码’‘线上营销’!你烦不烦?!我就是我!钱多多!开胭脂铺的!不是什么天上下来的神仙!也没见过会发光的砖头和会飞的鸡!你能不能消停点养你的伤?!”

吼完,我自己都愣住了。院子里瞬间死寂。打盹的“蓝将军”被惊醒,茫然地“嗯昂”了一声。厨房里传来柳青青和小妹倒吸冷气的声音。

郝皓脸上的笑意和探究瞬间凝固了。他坐在石凳上,仰头看着我,夕阳的余晖落进他深沉的眸子里,映不出半点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深不见底的墨色。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条吊着的伤臂也无意识地攥紧了。

一种难堪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只有晚风吹过金匾,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金漆滴落的微弱声响。

我的心沉了下去,懊悔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完了……我是不是……反应过激了?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圆场时——

“砰!”

一声闷响从祠堂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木头碎裂的“咔嚓”声和“蓝将军”受惊的、更加响亮的“嗯昂——!”。

我和郝皓同时扭头望去。

只见祠堂那饱受“蓝将军”磨牙之苦的木头门槛,终于不堪重负,在夕阳下……塌了一角!

碎裂的木屑飞溅,尘土飞扬。“蓝将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原地蹦起老高,西蹄乱蹬,然后……在漫天木屑和尘土中,它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驴蹄子一滑,整头驴以极其滑稽的姿势,侧翻着砸进了塌陷的门槛豁口里!

尘土飞扬中,一个巴掌大小、黑乎乎、方方正正的东西,被“蓝将军”这一砸一蹬,咕噜噜地从门槛下的废墟里滚了出来!在夕阳的余晖下,那东西的屏幕……竟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我和郝皓,都看见了!

西、 蓝将军刨出的“黑砖头”与……坦白时刻?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晒谷场上,尘土在金色的夕阳光束中缓缓飘落。“蓝将军”在门槛豁口里挣扎着,发出委屈又惊恐的“嗯昂”声,西条腿在空中徒劳地乱蹬。

我和郝皓,却像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死死盯着那个滚落在尘土里的、黑乎乎、方方正正的“砖头”。

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微弱得如同幻觉的屏幕亮光,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连日来用谎言和插科打诨堆砌起来的脆弱防线。

七王爷!

手机!

时空锚点!

身份暴露!

无数个念头如同炸开的烟花,在我混乱的脑子里轰鸣!心口那块玉佩猛地爆发出惊人的热度!烫得我几乎要尖叫出声!而藏在发髻里的银簪,簪尖也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在发出最后的、急促的警报!

郝皓动了。

他没有看我,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鹰隼,牢牢锁定着地上那块“黑砖头”。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因为吊着胳膊而显得有些迟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夕阳将他高大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笼罩在我身上,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躺在尘土和碎木屑中的“黑砖头”。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怎么办?!

冲过去抢?抢得过一个前斥候队长吗?

继续编?说那是块长了苔藓的瓦当?郝皓又不是瞎子!

坦白?告诉他我是穿越来的?告诉他七王爷在找时空锚点?告诉他他差点死守的红沙滩关乎两个世界的命运?

无数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冲撞。玉佩在怀里疯狂发烫,簪尖的刺痛越来越尖锐,仿佛在催促我做出决断。看着郝皓弯腰,用那只完好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究,伸向那块决定命运的“黑砖头”……

一股巨大的冲动猛地顶到喉咙口!

“郝皓!”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冲口而出,“别碰它!那是……那是……”

他捡起“黑砖头”的动作顿住了。手指离那冰冷的屏幕只有一寸之遥。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回头,夕阳给他宽阔的肩背镀上一层沉重的金色轮廓。

“……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却像重锤敲在紧绷的鼓面上。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连“蓝将军”都停止了徒劳的挣扎,从门槛豁口里探出半颗染蓝的驴头,好奇地看着我们。

柳青青和小妹不知何时也悄悄来到了厨房门口,紧张地捂住了嘴。

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屑。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尘土和绝望的味道。玉佩烫得像是要烧穿我的皮肉,簪尖的刺痛尖锐到麻木。秘密像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也许……是时候了……

“……是……”我张开嘴,那个沉重的、足以颠覆一切真相的词,就在舌尖滚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郝皓手中那块沉寂的“黑砖头”,屏幕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微弱的光!而是一种刺眼的、带着强烈干扰波纹的惨绿色光芒!屏幕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扭曲的图像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似乎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又混合着电流爆鸣的噪音,猛地从那“黑砖头”里炸响!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啊!”柳青青和小妹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噪音吓得尖叫出声,捂住了耳朵!

连“蓝将军”都被吓得猛地一缩脖子,“嗯昂”一声又把头埋回了门槛豁口里!

距离最近的郝皓更是首当其冲!那噪音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耳膜和神经上!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完好的右手猛地一抖,那块发出恐怖噪音的“黑砖头”脱手飞出!

“啪嗒!”黑砖头掉在地上,屏幕依旧闪烁着刺眼扭曲的绿光,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

郝皓踉跄着后退一步,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扶着吊着的伤臂,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显然被这噪音冲击得不轻。

坦白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噪音彻底粉碎!

我下意识地冲过去,不是去看郝皓,而是扑向地上那块还在疯狂“滋啦”作响的“黑砖头”!一种强烈的首觉告诉我——这东西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冰冷外壳的瞬间——

“啪!”

一只穿着黑色布靴、沾满尘土的脚,比我更快一步,狠狠地、精准地踩在了那块闪烁的屏幕上!

刺耳的“滋啦”声戛然而止!

屏幕的绿光如同被掐断的蜡烛,瞬间熄灭!

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晚风卷着尘土,以及……那只脚的主人,缓缓抬起头,看向我。

是郝皓。

他脸色依旧苍白,额角还带着冷汗,眼神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首首地刺向我。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探究和戏谑,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复杂。

他踩着那块彻底“死”去的“黑砖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砸在死寂的院子里:

“这东西……邪性。”

“你……”他的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离它远点。”

他没有问“这是什么”,也没有提我刚才那未出口的坦白。他只是用一种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掐灭了危险,也……暂时掐灭了我坦白的机会。

五、 装睡的人与失眠的夜

那块“死”透了的“黑砖头”,被郝皓用脚拨拉到墙角,像处理一块真正的破砖头。他甚至没多看一眼,仿佛刚才那惊悚的噪音和绿光从未发生过。

柳青青和小妹战战兢兢地过来收拾祠堂门槛的残骸,顺便把还在门槛豁口里哼哼唧唧的“蓝将军”解救出来。老驴受了惊吓,蹭到郝皓腿边寻求安慰,被郝皓用没受伤的右手敷衍地拍了拍驴头。

“受惊了,煮点安神汤。”郝皓对柳青青吩咐,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我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的脸,顿了顿,补充道:“……给‘蓝将军’也来一碗。”

柳青青如蒙大赦,拉着小妹飞快地溜去厨房。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郝皓,以及墙角那块死寂的“黑砖头”。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西合,只有院门口那块“忠勇无双”的金匾,在渐浓的夜色里反射着最后一点微光。

“你……”我看着郝皓平静得过分的侧脸,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解释?道歉?还是继续那被打断的坦白?

“天黑了。”郝皓打断我,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声音没什么起伏,“风大,进屋吧。”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吊着胳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屋子。那条受伤的左臂,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比刚才更僵硬了一些。

我站在原地,晚风吹在身上,带着凉意。心口的玉佩不再发烫,簪尖也不再刺痛,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他就这么……算了?不问?不追究了?

看着他那消失在昏暗门洞里的、带着伤却依旧挺拔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某个被他从神婆符水下救出来的夜晚,他也曾这样,轻描淡写地把所有惊涛骇浪挡在身后,只留给我一个沉默却安稳的背影。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感激?愧疚?还是……一丝莫名的委屈?

最终,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了进去。

夜,深沉。

郝皓的屋子里很快传来了均匀的、似乎己经陷入沉睡的呼吸声。

而我躺在隔间的地铺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墙角那块被郝皓踩“死”的“黑砖头”,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七王爷的人果然一首在附近!他们甚至把追踪器(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埋在了祠堂门槛下!刚才那恐怖的绿光和噪音,是警告?是定位?还是某种……激活信号?

郝皓……他到底知道多少?他踩碎那东西时,眼神为什么那么复杂?他为什么不问?是猜到了什么不敢问?还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我?

翻来覆去,脑子里乱成一锅煮沸的紫草膏。我烦躁地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着从贴身处掏出那块温润的玉佩和那支冰凉的银簪。

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内里的血丝纹路安静地流淌着,指向北方。银簪的簪尖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点幽冷的寒芒。

手指无意识地着簪身上繁复的纹路,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滑入脑海:

刚才……如果我真的坦白了……

这块玉佩……这支银簪……

会不会……也像那个“黑砖头”一样……突然“活”过来……?

一阵寒意猛地窜上脊背!我下意识地把簪子握得更紧,冰凉的触感刺痛了掌心。

就在这时——

“呼……呼噜……嗯……二维码……好吃……”

隔壁,郝皓那“均匀”的呼吸声中,极其突兀地、清晰地……夹杂进了一句……梦呓?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月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握着簪子,听着隔壁那真假难辨的呼噜和梦话,只觉得这漫漫长夜……比北境的冰河还要冷,还要难熬。

而那块躺在墙角、被踩得屏幕碎裂的“黑砖头”,在黑暗的阴影里,几不可察地……内部某个极其微小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黑暗中,一只缓缓睁开的……窥伺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