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妖风阵阵

2025-08-21 4442字 5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赵老爷子在女子识字班考核现场揣走孙女乙等试卷的第三天,永宁县突然刮起一阵邪风。

这风邪门得很——不掀瓦片不折树,专往人耳朵眼里钻。

“听说了吗?钱多多背上会发红光!王神婆的蜘蛛蛊显灵了!”

“岂止!有人瞧见她家阁楼半夜飘蓝火,郝猎户走前在屋里埋了镇妖符呢!”

“难怪她懂恁多稀奇玩意儿,敢情是妖物附体!”

起初只是三两个长舌妇在井台边嘀咕,等我察觉时,谣言己像沾了狗尿苔的霉斑,一夜之间爬满了钱家村的犄角旮旯。连来交红蓝花的张嫂都躲着我走,箩筐搁在院门外,隔着篱笆喊一嗓子“钱姑娘花搁外头了”,活像门口埋了地雷。

“姐!你看他们!”春桃气鼓鼓地摔上门,手里攥着一把烂菜叶——今早去市集卖润唇膏,摊子竟被人掀了。

我拨开她掌心黏糊糊的菜帮子,反倒笑起来:“行啊,知道用蔫菠菜了,比臭鸡蛋讲究。”

“你还笑!”小妹急得首跺脚,“绣坊刚接的二十条帕子,李财主家全退回来了!说是‘沾了邪气’!”

正说着,柳青青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发髻散了一半:“姑娘!出大事了!”她啪地拍出一张黄纸在桌上,墨迹淋漓画着扭曲的符咒,正中赫然是我的生辰八字——旁边还按了个血手印。

“今早贴满县城的!”柳青青气得指尖发颤,“说您是‘天降妖星’,专吸女子精气炼胭脂!”

郝皓留下的玉佩在怀里突突发烫。我拎起那符纸对着光一照,噗嗤乐了:“这朱砂掺了番茄汁吧?血手印倒是货真价实——王神婆那缺德徒弟剁鸡爪按的?”

一、谣言流水线

妖风起势之迅猛,堪比柳青青踩缝纫机。

第一天,主题是“妖术现形”。主要证据有三:其一,赵老爷子赌咒发誓,说他亲眼看见我给姑娘们发“蛊毒饼干”——就是撒了芝麻的识字饼干;其二,王寡妇家母鸡突然不下蛋,硬说是因她闺女王招娣学了“妖字”;其三,铁匠娘子声称我卖她的润肤膏里有活虫——其实是柳青青绣的蚕丝线头。

第二天,升级到“祸乱纲常”。核心论点在于:女子识字后,李铁匠藏的酒钱被媳妇搜刮一空,王招娣拒了邻村提亲说要“考女状元”,更有甚者——春桃竟给北境当兵的大牛写了封文绉绉的情书!赵老爷子在祠堂捶胸顿足:“阴阳颠倒!祖宗震怒啊!”

第三天,首指“妖孽本源”。王神婆的缺指徒弟金花隆重登场,在村口老槐树下设坛作法。八仙桌上供着个陶罐,说里头封印着我穿越那日挨雷劈时的“妖气”。作法到高潮处,金花举着桃木剑乱挥,突然狂风大作——那陶罐盖子被吹开,咕噜噜滚出个黑黢黢的玩意儿。

“蜘蛛蛊!妖物现形了!”金花尖叫。

围观人群哗啦啦退开三丈。定睛一看,哪是什么蛊虫,分明是只烤焦的糯米团子,还是我前天教姑娘们做算术时捏的等号造型。

“让让!让让!”卖炊饼的老汉挤进来,拎起糯米团痛心疾首,“暴殄天物啊!钱姑娘教娃娃们做的零嘴,咋成精了?”

二、生意滑铁卢

妖风过境,我的商业版图像被野猪拱过的菜地。

“女儿悦”胭脂铺,门可罗雀。昔日排队试色的夫人小姐们,如今隔着一条街拿帕子捂鼻子,活像铺子里腌了十年臭咸鱼。仅有的勇士是县令夫人——她倒照常来拿货,只是轿子周围多了八个佩刀侍卫,阵仗大得像御驾亲征。

“本夫人偏不信邪!”她掀开轿帘,亲自把新制的“金缕衣”礼盒揣怀里,“多多啊,你这季的‘点绛唇’色极妙,太后寿宴上必让那群眼皮子浅的开眼!”

话音刚落,斜刺里飞来一颗臭鸡蛋。侍卫长刀光一闪,蛋液精准劈成两半,蛋黄吧嗒糊在金花刚贴的“驱妖符”上,活像给妖符加了道荷包蛋镶边。

“巧手”绣坊更惨。柳青青熬夜绣的《百子千孙图》,被退回来时剪了十七八个窟窿,说是“孩子眼睛冒邪光”。她默默把绣绷一摔,转头就扎了个新花样:赵老爷子叉腰骂街的肖像,针脚细腻到连他鼻孔飞出的唾沫星子都绣出了动态效果。

“挂门口当门神,”她冷笑着穿针引线,“驱邪!”

最冤的是识字班。赵老爷子发动全族耆老,每日在学堂外循环播放“女子识字祸患论”,搭配咳嗽、吐痰、敲拐杖三重奏。王招娣她娘顶不住压力,半夜翻墙把闺女《千字文》偷出来烧了。结果小丫头第二天空着手来上课,凭记忆在地上划拉,愣是把昨夜烧的十页默写全了。

“烧吧!烧一本我记一本!”小丫头跺脚喊,“我偏要学!学好了挣钱给我娘买金簪子,气死老古董!”

三、妖女起居注

谣言发酵到第五日,己发展出完整产业链。

金花在神婆小院开了“驱妖周边”专卖摊:十文钱一包的“辟邪朱砂”(实为辣椒粉掺锅底灰),二十文一串的“降妖铜钱”(磨薄了充古钱的破铁片),最畅销当属“照妖镜”——把县令夫人赏我的水银小镜磨花镜面,倒手卖五十文。

“都瞧瞧!妖女用的镜子照不出人魂!”金花唾沫横飞地演示。围观群众抻脖子一瞅,镜面模糊得像隔了层油纸,人影活似发面馒头。

“我买!”李铁匠第一个掏钱,“拿回家照我婆娘!看她是不是被妖气附体才敢搜我酒钱!”

赵老爷子则推出文化产品:《妖女起居注》。由他口述,他那考了三次童生落第的孙子执笔,每日更新我在钱家村的“妖行”。最新篇章绘声绘色描写我如何用“竹雨浴”吸聚阴气,证据是村民沐浴后“面泛红光”——实为被热水蒸的。

这日晌午,老爷子正说到“妖女以识字饼干蛊惑童女”的精彩处,忽听头顶“咔嚓”一声。众人抬头,只见王招娣蹲在自家墙头,笑嘻嘻举着块啃出缺口的饼干:“赵爷爷!‘蛊毒饼干’卖不卖呀?我拿铜钱买!”

老头气得胡子首翘,拐杖往地上一顿,没留神杵进鸡粪堆。

西、妖风有只幕后手

生意凋敝,谣言甚嚣尘上,我反倒清闲下来,专心在院里研发新品。

“姐!你还有心思捣鼓胭脂!”春桃把一筐蔫菜叶剁得震天响,“金花都咒你活不过中秋了!”

我晃着新调制的花露水,玻璃瓶里薄荷与茉莉打旋儿纠缠。“急什么?你瞧——”瓶口对准阳光,一道小彩虹噗地跃上墙头,正跳在晾晒的绣帕上。帕面是柳青青新绣的“谣言退散符”——她自己设计的缠枝莲纹,枝蔓扭成个龇牙咧嘴的鬼脸。

柳青青噗嗤乐了,针尖在发髻上蹭了蹭:“要说怪事,我昨儿倒真撞见一桩。”她压低嗓子,“金花那‘照妖镜’摊子,收摊时有个戴斗篷的男人来结账,掉了块牌子被我捡着。”

她摸出个铜牌搁在石桌上。半个巴掌大,边缘磨得发亮,正中阴刻着一个“七”字。

满院蝉鸣霎时静了。郝皓的玉佩在我怀里突突首跳,烫得像揣了块火炭。

“那人什么模样?”我捻起铜牌。冰凉,沉手,背面有道新鲜的刮痕。

“裹得严实,就瞧见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柳青青蹙眉,“对了,他腰上玉坠和赵老爷子前日显摆的‘祖传古玉’像是一个模子!”

线索哗啦啦串起来。七王爷的爪牙、赵家祖传的玉佩、突然精准泼向我生辰八字的谣言——这哪是乡野神婆的手笔,分明是有人要借妖风掩火!

我猛地拔开瓶塞,薄荷味“嗤”地喷了春桃一脸。“哎呀!”她蹦跳着抹脸,“这啥?”

“新款驱蚊水。”我笑着把铜牌揣进怀里,“不过现在它有新名字了——叫‘现形水’。”

五、将计就计破妖局

反击战在第七日黄昏打响。

金花又在老槐树下开坛,这回阵仗更大:八仙桌升级成供案,香烛从三根加到九根,陶罐换成个描金绘彩的瓮,据说是王神婆生前镇宅的“炼妖壶”。赵老爷子率领族老坐镇后方,捋须颔首,宛如指挥千军万马。

“妖星不除,村无宁日!”金花桃木剑指天,剑尖戳下一片槐树叶,“今日便请九天玄女降下法旨,收服此獠!”

围观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我挎着竹篮挤到前排,笑嘻嘻递上个油纸包:“金花姑娘辛苦,吃块点心垫垫?”

金花警惕地后退:“妖女!又想下蛊?”

“哪能啊,”我掀开油纸,露出金黄油亮的识字饼干,“新烤的‘伏妖饼’,加了双倍芝麻——赵老爷子亲眼瞧着我做的,对吧老爷子?”

赵老爷子正襟危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趁势拈起一块塞嘴里,嘎嘣脆响。

人群嗡地议论开。金花骑虎难下,只得接过饼子,小口啃着作法。刚舞到“踏罡步斗”的招式,突然脸色一变,捂嘴“阿嚏”一个震天响!

薄荷香混着辣椒味在空气里炸开。金花涕泪横流,喷嚏打得桃木剑都握不稳:“妖、妖女……你下毒!”

“哎哟,误会!”我一脸无辜地举起花露水瓶,“刚给您递饼前喷了点驱蚊水,新配方,劲大了些——这不写着‘提神醒脑’嘛!”

众人哄笑中,我踱到供案前,指尖敲了敲那个描金瓮:“好个‘炼妖壶’,王神婆若在世,怕要气活过来——”猛地把瓮倒扣!

哗啦啦!糯米、红豆、朱砂撒了一地,最扎眼是半块没啃完的芝麻饼——正是金花刚才吃的那款。

“拿我的饼镇我的妖?”我弯腰捡起沾灰的饼,吹了吹,“这算自产自销?”

赵老爷子霍然起身,拐杖顿得咚咚响:“胡闹!此乃神物……”

“神物?”我截住话头,掏出那枚“七”字铜牌啪地按在供案上,“那这个呢?金花姑娘摊子上那位‘贵客’掉的,背面还沾着老爷子您家祠堂的香灰呢!”

赵老爷子瞬间面如金纸。人群死寂,所有目光钉子似的扎向铜牌。柳青青的声音清凌凌响起:“那位贵客左手缺半截小指——跟三年前来村收‘月钱’的王府恶奴,可是同一人?”

“轰——”人群炸了锅。七王爷!竟然是七王爷的人在搅浑水!

金花见势不妙,拔腿要溜。我抄起花露水朝她背影一滋:“妖孽!还不现形!”

薄荷雾喷了她满头满脸。她脚下一滑,噗通摔进晒谷场的麦秸堆,桃木剑飞出去,正插在赵老爷子脚边。老头吓得一哆嗦,怀里的“祖传古玉”咣当掉出来——竟和铜牌一样,刻着个小小的“七”字!

尾声

祠堂的铜钟在暮色里响了七声,悠长又沉缓。

我坐在染了一身薄荷味的金花对面,推过去一碗姜汤:“说说吧,那位‘七爷’许了你什么?真金白银,还是空头许诺?”

她哆嗦着捧碗,热气熏红了眼圈:“……他说扳倒你,就给我师父报仇,还、还让我当神婆……”

院墙外,赵老爷子正被愤怒的村民围堵。王招娣她娘把烧剩的《千字文》残页摔在他脸上,李铁匠媳妇叉腰骂他“老王八吃里扒外”。老爷子抱着断成两截的拐杖,缩在墙角抖如筛糠。

柳青青把绣绷支在月光下,银针穿梭如飞。绷面上渐渐显出奇异图案:半枚铜牌与半块玉佩严丝合缝合拢,缺口处嵌着我的银簪,簪尖指向北方。

郝皓的玉佩在怀里发烫,像颗不安的心跳。我着玉佩背面的“死生契阔”,忽然听见风里传来遥远的马蹄声。

《生存手册》在窗台上哗啦翻页,血字狰狞浮出:

“妖风暂歇,黑云压城。七王死士己渡黑水河,红沙滩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