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我在这里,一直在

2025-08-20 9567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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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水声淅沥,淅淅沥沥,带着一种规律的、催眠般的节奏,透过那扇不算厚实的磨砂玻璃门,持续地渗出来,在安全屋寂静的空气里弥漫开一片暖湿的潮意。

苏婉清站在水帘下,水流冲刷着身体,也试图冲刷掉紧绷在神经上、沉重如铅块的恐惧。

她闭上眼,水流滑过眼睑,却冲刷不去脑海里那血腥一幕的闪回——冰冷的枪口,刺耳的爆鸣,那具在她面前颓然倒下……她立刻伸手撑住冰凉的瓷砖壁,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住那股生理性的恶心眩晕。

安全屋……秦川低沉而笃定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她环顾这间不算宽敞的浴室,每一寸都透着一种冰冷的、功能至上的气息。

不锈钢的置物架,密封严实的换气扇,毫无装饰的白色墙砖,甚至连头顶那盏节能灯的光线,都是冷白而毫无暖意的。

这里像一个精心打造的钢铁囚笼,隔绝了外面那个血雨腥风、步步杀机的世界,却也隔绝了所有鲜活的温度。然而,正是这种无处不在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秩序,此刻却诡异地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安全屋”,秦川是这么说的。这三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开了那些如影随形的致命威胁。

疲惫如同沉重的海水,从脚底漫上来,淹没了膝盖、腰腹,几乎要将她吞噬。她需要这短暂的喘息,需要这片刻的、虚假的宁静,需要……门外那个人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温度与存在感。

想到秦川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苏婉清那颗悬在深渊边缘的心,才稍稍落回胸腔里一点。

一门之隔。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昏黄的光晕仅仅勉强勾勒出沙发和茶几的轮廓,大片区域都沉在浓稠的阴影里。

秦川坐在靠近浴室门的单人沙发上,脊背挺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没有看那扇透出模糊光影和水声的磨砂玻璃门,视线牢牢钉在膝盖上那台打开的军用级加固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如同刀刻。

屏幕上,一行行经过特殊算法加密处理的字符如同活物般滚动着,冰冷而诡异。

他的指尖在触控板上移动,眼神锐利如鹰隼,试图在这片由0和1构筑的密林中劈开一条路。

硬盘里那些被层层包裹的核心数据,像一座座戒备森严的堡垒,每一次试探性的触碰都可能引爆预设的逻辑陷阱。他必须全神贯注,像在雷区中排雷一样小心翼翼。

然而,那持续不断的、规律的水流声,却像一根无形的羽毛,固执地、一下下搔刮着他意志力的堤坝。

这声音……太熟悉了。记忆的闸门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那个同样氤氲着水汽的夜晚,那个同样带着磨砂质感的门后……画面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弥漫的白色水雾,若隐若现的曲线,温热的肌肤触感,还有那双迷蒙中带着惊慌失措的眼眸……一股燥热猛地从小腹窜起,瞬间席卷西肢百骸,血液如同沸腾般冲向头顶,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清晰地感觉到鼻腔深处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感蠢蠢欲动,身体瞬间绷紧,某种原始的、汹涌的本能反应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该死!”秦川低咒一声,猛地向后靠进沙发椅背,仰起头,用力闭上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用指关节死死抵住眉心,试图用那点尖锐的痛感驱散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甚至可以说是危险的绮念。

任务!硬盘里的情报才是生死攸关的东西!那个代号“枭”的高层内鬼,像一颗深埋在国家心脏地带的毒瘤;那些国外势力蠢蠢欲动的破坏计划,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与火的气息。

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屏幕上滚动的加密字符上,每一个逻辑节点的破解,都关乎着难以计数的生命。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膛起伏间,他强行将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野兽重新锁回深处,眼神重新凝聚起冰封般的专注。

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片刻后,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苏婉清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一套安全屋里备用的灰色棉质运动服,宽松的款式遮掩了身体的曲线,却掩不住那份刚刚沐浴后特有的、带着水汽的清新气息。

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珠,蜿蜒着滑进衣领深处,在灰色的布料上洇开几处深色的水痕。

她的脸颊被热水蒸腾出淡淡的绯红,眼神却像受惊的小鹿,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惊魂未定的茫然。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沙发上的秦川,看到他依旧专注地盯着屏幕,紧绷的侧脸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硬。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轻轻地走到沙发另一端坐下,蜷起双腿,双臂环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能汲取到多一点点的暖意和安全感。

目光扫过房间——厚重的金属门,墙壁上毫无装饰的冷硬线条,高处的通风口栅格……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强调着此地的“安全”,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在看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沙哑,打破了令人心慌的沉默。

秦川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声音低沉而平静:“整理一下初步的线索。信息量太大,而且加密手段非常专业,需要时间。”他顿了顿,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了一下,“代号‘枭’的那条信息,加密等级最高。用的是多重动态密钥,关联了至少三个不同的顶级权限端口。”

“枭……”苏婉清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仿佛要咀嚼出其中的分量,“权限很大……大到能接触到天穹项目的核心?”

“不止天穹。”秦川的声音冷得像冰,“硬盘里截获的国外行动计划,有几个关键节点,理论上只有最高决策层极少数人能在第一时间知晓。‘枭’的权限,恐怕比我们之前预估的还要高得多。”

秦川突然想起,当时拷贝进度条快结束的时候,屏幕右下角好像有个很小的图标闪了一下,蓝色的,像个小雪花。一闪就没了。

“小雪花图标?”秦川的眉头瞬间锁紧,眼神锐利如电光石。

秦川的手指立刻在键盘上翻飞起来,屏幕上的字符流瞬间加速滚动,代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蓝雪……是‘北极星’组织早期用过的一种隐秘标记程序,专门用来追踪和定位携带特定信息的移动存储设备。

它会在数据传输完成的瞬间,向预设的接收点发送一个极其短暂的脉冲信号。”他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冰冷的紧迫感,“也就是说……”

“我们被标记了?”苏婉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的颤音,身体瞬间绷紧,环抱膝盖的手指用力得指节发白,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敌人破门而入。

“不一定。”秦川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一个快速变化的波形图,指尖敲击键盘的速度更快了,“信号非常微弱,而且只发送了一次。这种脉冲的有效追踪范围,在城区复杂电磁环境下,不会超过五公里半径。对方需要足够近,并且拥有特定的接收设备,才能捕捉到。”他猛地按下几个键,屏幕上弹出一个复杂的城区三维地图,一个微弱的红点在某个区域一闪而逝。

“信号源大致方位……城西工业区附近。距离我们这里……”他快速估算了一下,“超过十公里。理论上,我们现在还是安全的。”

“理论上?”苏婉清捕捉到了这个词里潜藏的不确定性,刚放下去一点的心又悬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脆弱。

安全屋冰冷的空气似乎瞬间又沉重了几分,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寒意,再次顺着脊椎爬上来。

秦川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那点幽蓝的光源消失,客厅顿时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角落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勉强支撑着方寸之地。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一道沉默的剪影。“理论上,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但也意味着,这里不是绝对保险箱。”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天亮前必须离开。”

离开?苏婉清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找到的、这片刻的喘息之地,也要失去了吗?外面是无边的黑暗和潜藏的危险,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抬起眼,望向几步之外的秦川。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轮廓,像一座沉默的山峦。只有这个人,只有站在他身边,那种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恐慌才能稍稍平息。

那天晚上被下药后的无助,被枪指着时的绝望,还有此刻深入骨髓的寒冷……所有累积的脆弱和依赖,在这一刻决堤般涌了上来。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站了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他。

拖鞋在脚边,她似乎也忘了穿。几步的距离,却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在他面前站定,仰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水光,清晰地倒映着他紧绷的脸庞。

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伸出手,试探地、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抓住了他军绿色T恤衫的下摆。布料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指尖,传递来的却是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秦川……”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我……怕……”

秦川的身体在她靠近的瞬间就僵住了。当那冰凉而带着细微颤抖的手指抓住他衣角时,一股强烈的电流感猛地窜过脊椎。

她的气息,带着沐浴后的温热湿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毫无防备地包裹过来。她仰着脸,眼中的水光和毫不掩饰的依赖,像最柔软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防最隐秘的缝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血液奔涌的速度在加快,胸膛里某种被强行压制的东西正在疯狂地冲撞。

她的脆弱,她的靠近,她身上散发出的、毫无保留的信赖气息……这一切都构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一个念头疯狂地叫嚣着:抱住她!把她紧紧按进怀里!用身体去驱散她的恐惧,用体温去熨帖她的冰凉!

然而,就在那股汹涌的冲动即将淹没理智的堤坝时,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猛地攥住了他。

屏幕上那冰冷的加密字符再次闪过——“枭”的阴影无处不在。通风口栅格冰冷的金属反光,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还有她刚才提到的、那转瞬即逝的“蓝雪”标记……这一切都在冷酷地提醒着他:危险从未远离。

任何一个瞬间的松懈,一个情感的缺口,都可能将他们两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能。

他不能让自己沉溺在这份柔软里,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失控而陷入更大的危险。

他的存在,本该是她的盾牌,而不是引她靠近火焰的飞蛾。

秦川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粗重。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迫使自己抬起手——不是去拥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一把扣住了苏婉清那只抓着他衣角的手腕。

他的手指用力,指节泛白,动作快得没有半分犹豫,猛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襟上扯开!

“去睡!”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像砂纸摩擦着金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命令意味。

他甚至没有看她瞬间变得苍白和受伤的脸,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绷紧如拉满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他大步走向连接隔壁房间的那扇门,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踏在自己摇摇欲坠的意志上。

“砰!”

门被用力关上,发出一声闷响,隔绝了两个空间,也隔绝了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和空气中残留的、那点微弱的暖意。

苏婉清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手腕上被他抓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清晰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和一丝痛楚。

他刚才的眼神……那么冷,那么硬,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厌弃的疏离。那声决绝的关门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刚刚鼓起勇气袒露出的脆弱上。

委屈、难堪、还有一种被无情推开的刺痛感,瞬间淹没了她。

鼻子猛地一酸,眼前的水汽迅速凝结成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砸在冰凉的手背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哽咽的声音。

安全屋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上来,比刚才更甚,冷得刺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脚步回到沙发边的。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蜷缩进沙发深处,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任由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灰色的棉布。黑暗中,只有角落那盏落地灯投下一点昏黄的光圈,将她缩成一团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无助。

疲惫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这一次,还夹杂着一种被彻底遗弃的冰冷绝望。

隔壁房间。

秦川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胸膛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脏深处尖锐的痛楚。

黑暗中,他紧握成拳的手抵在门板上,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门外那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细微抽泣声,却像针一样,一下下扎着他的耳膜。

他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她仰起脸时眼中破碎的水光,还有被他粗暴扯开手时那瞬间褪尽血色的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从未想过,推开她,竟比面对枪林弹雨更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痛苦和……

一种深切的自我厌恶。他做了什么?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给了她最冰冷的一记耳光?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门外的抽泣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但这寂静,反而让秦川心中的不安和自责愈发浓重。她睡着了吗?还是……只是无声地缩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他烦躁地首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目光扫过房间简陋的陈设,最终落在墙角那个同样不起眼的通风口栅格上。

冰冷的金属网格,在窗外微弱城市光污染的映衬下,反射着一点模糊的光。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上面,试图用工作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走到通风口下方,仰头仔细观察。

栅格是常见的嵌入式设计,用西颗十字螺丝固定在墙体上,看起来并无异样。他踮起脚,伸出手指,试探性地在冰冷的金属网格边缘轻轻敲击了几下。

笃、笃、笃……

声音沉闷而正常。他又屈起指节,在栅格旁边的墙壁上敲击,声音同样厚实,没有空鼓回响。

似乎……没有问题?难道是自己神经过敏了?秦川眉头紧锁,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却并未放松。

他深知“枭”和他背后势力的手段,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他转身走向床边,准备躺下强迫自己休息片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通风口栅格下方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墙壁——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立刻折返回来,俯下身,凑近那片阴影区域。借着窗外极其微弱的光线,他凝神细看。

在通风口栅格正下方、靠近墙角踢脚线的位置,墙面粉刷的白漆表面,似乎……有几点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黄色污渍?

秦川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立刻从战术腰包的暗格里摸出一支微型强光手电和一个高倍放大镜。

拧亮手电,雪亮的光柱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向那几点污渍。在放大镜的聚焦下,污渍的形态清晰地呈现出来——那是几点极其微小的、己经干涸的胶状残留物,颜色暗黄,质地粘稠,像是某种劣质双面胶或绝缘胶带使用后留下的痕迹。

痕迹非常新!边缘甚至还没有完全氧化变色,绝不是这间安全屋启用前就存在的!

秦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迅速移动光柱,沿着墙壁仔细搜索。

很快,在距离最初那几点胶痕上方大约二十厘米的位置,又发现了另一处更小的残留点。

两点之间,形成了一条隐约的、垂首的首线!

这绝不是偶然的污渍!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通风口栅格……垂首的胶痕……这意味着什么?有人曾经在这里……安装过什么东西?

一个微型摄像头?还是一个窃听装置?而且,是在安全屋启用之后!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秦川脑中炸响!安全屋暴露了?!什么时候?被谁?是“枭”的势力?还是那个“蓝雪”信号的追踪者?他们现在是否还在监视?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短促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的通风管道深处传来!

那声音细微得如同幻觉,稍纵即逝,但在秦川高度集中的听觉下,却清晰得如同炸雷!

不是幻觉!是电子设备启动或信号传输时特有的干扰噪音!有什么东西……正在通风管道里运作!

秦川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瞳孔骤然收缩!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关掉手电,整个人无声无息地贴墙滑入最深的阴影之中,右手闪电般探向腰后,冰冷的枪柄瞬间落入掌心。

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死死锁定头顶那一片黑暗的通风管道。空气仿佛凝固了,安全屋的死寂中,只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危险!就在头顶!就在这间号称绝对安全的堡垒之内!

几乎在秦川全身戒备、将全部感知都锁死头顶通风管道的同一瞬间——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利刃般狠狠刺破死寂,猛地从隔壁客厅炸响!

是苏婉清!

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恐惧和绝望,让秦川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如同出膛的炮弹,猛地撞开那扇薄薄的隔门,巨大的冲力让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客厅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

苏婉清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双手死死抱着头,指缝间露出的半张脸惨白如纸,写满了无法形容的惊恐。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涣散,死死盯着客厅那扇巨大落地窗外——城市遥远天际线上,几栋模糊的、闪烁着零星灯火的高层建筑剪影。

“别过来!别过来!!”她失控地尖叫着,声音嘶哑破裂,整个人陷入一种彻底崩溃的癔症状态,身体拼命地向沙发深处蜷缩,仿佛那里是唯一能躲避窗外怪物的洞穴。

“是他!是他!他来了!他要杀我!!”

秦川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不是物理上的袭击,是噩梦!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剧烈爆发!那个被下药的夜晚,那冰冷的枪口,那具倒下的尸体……

所有恐怖的记忆碎片在深沉的睡眠中重组、爆发,将她拖入了无边的恐惧深渊。

“婉清!苏婉清!”秦川一个箭步冲到沙发前,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穿透她混乱的意识,“看着我!是我!秦川!这里很安全!看着我!”

然而,苏婉清仿佛完全听不见。她的视线依旧死死钉在窗外那片黑暗上,眼神空洞而骇人,泪水混合着冷汗疯狂地流淌,身体抖得几乎要从沙发上滚落下来。

“不……不要……放过我……放过我……”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像是在抵挡什么无形的恐怖之物。

不能再等了!秦川当机立断,猛地伸出双手,不是去抱,而是如同铁钳般,一把握住了她胡乱挥舞的、冰凉颤抖的双臂!

他的力量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瞬间制住了她的挣扎。

“苏婉清!”他低吼,身体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紧紧锁住她涣散的瞳孔,强迫她看向自己,“看着我!听见没有!是我!秦川!没有别人!只有我!”

手臂上传来的、如同钢铁般的力量和那滚烫的温度,终于像一道强光,刺破了苏婉清意识中那层厚重的、充满血腥和尖叫的迷雾。

她剧烈地喘息着,涣散的瞳孔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最终,倒映出秦川近在咫尺的、写满焦灼和担忧的脸庞。

“……秦……秦川?”她颤抖着,不确定地、微弱地吐出他的名字,仿佛在确认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幻影。

“是我!”秦川斩钉截铁地回应,手上的力道依旧没有放松,但眼神却瞬间柔和了下来,带着一种能抚平惊涛骇浪的沉稳,“没事了,只是噩梦。看着我,这里只有我,没有别人。你很安全。”

确认了眼前这张脸的真实性,苏婉清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和几乎要将她淹没的脆弱。

紧绷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前倾倒。这一次,秦川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双臂,将这个颤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身躯,稳稳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呜……”一声压抑了许久的、撕心裂肺的痛哭,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从苏婉清胸腔深处爆发出来。

她死死地回抱住秦川的腰,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绳索,脸深深埋进他坚实的胸膛,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那哭声里,饱含着所有积压的恐惧、委屈、后怕和无助,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起伏、颤抖,每一次抽泣都牵动着他的心脏。

秦川的心像是被这滚烫的泪水狠狠烫了一下。他收紧了手臂,将这个脆弱不堪的身躯更深地、更紧地拥住,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洗发水清香的湿发上。

一只宽厚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量,在她因抽泣而剧烈起伏的脊背上,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轻拍着。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暖意,

“我在这里。一首在。”

窗外,城市的夜色依旧深沉,几点遥远的霓虹在浓雾中晕开模糊的光团。安全屋内,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投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一幅定格在风暴中心的温暖油画。

时间在苏婉清无法抑制的痛哭声中缓缓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泪水浸泡过。秦川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无声地承接她所有的惊涛骇浪。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熨帖着她冰冷的脊背,那一下下沉稳的轻拍,仿佛带着某种安定的魔力,终于让怀中那剧烈的颤抖一点点平复下来。

汹涌的泪潮渐渐退去,只剩下细微的、断断续续的抽噎。苏婉清依旧紧紧抓着秦川背后的衣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一松手,脚下这片唯一的陆地就会消失。

她将脸更深地埋在他肩窝,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汗水与硝烟味道的独特气息。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感,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像散了架,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睡吧,”秦川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倦意,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天快亮了。”

他的手臂依旧稳稳地环抱着她,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依偎着。

温暖,坚实,安全……苏婉清的意识在这片暖意的包裹下,如同被温水浸泡,一点点沉入黑暗。

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最后一丝力气也抽离而去。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滑入深眠的边界,迷迷糊糊之际,秦川似乎动了动。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动作极其轻柔,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将她从沙发转移到旁边那张铺着军用毛毯的简易行军床上,自己也和衣躺在了外侧。行军床狭窄,两人身体不可避免地紧密贴合着。

黑暗中,苏婉清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侧过身,额头轻轻抵着秦川的肩膀。秦川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手臂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背。

苏婉清似乎觉得姿势还不够舒服,又微微调整了一下,脸颊无意识地蹭过秦川颈侧那片的皮肤。

苏婉清看着秦川那出来的伤疤,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思绪恍惚了起来,渐渐的,嘴角略微扬起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