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影在破窗纸上狂乱地跳动,如同地狱的鬼爪。
院门在一声巨大的“咔嚓”断裂声中,被轰然撞开!
院门被撞开的巨响如同丧钟。
火把的光带着灼人的热浪和浓烟,蛮横地涌入狭小破败的院落,瞬间驱散了角落的阴影,将满地枯草和散落的瓦罐碎片照得纤毫毕现。
苏嬷嬷那张因疼痛和怨毒而扭曲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中如同索命的厉鬼,她尖声嘶嚎:“夫人!她在里面!快抓住这妖女!”
七八个手持棍棒、粗壮如牛的仆妇,在苏嬷嬷的指引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嚎叫着涌了进来,粗重的喘息和棍棒刮过地面的刺啦声瞬间填满了小小的空间。
火把的光柱乱晃,将云裳蜷缩在墙角的单薄身影死死钉在光斑中央,无所遁形。
王氏站在院门口,酱紫的褙子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绸光。
她没有进来,只是用那双刻薄的眼睛,隔着人群冷冷地审视着云裳,如同在看一件即将被丢弃的秽物。
张天师惊魂未定地跟在她身后,桃木剑指着云裳,嘴里念念有词,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小贱人!看你还往哪儿跑!”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仆妇狞笑着,手中的枣木棍带着风声,兜头就朝云裳砸下!
这一棍势大力沉,若是砸实了,头骨碎裂只在顷刻。
云裳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喉间的蛊虫因骤然加剧的杀意和逼近的危机而疯狂搏动,尖锐的啃噬感几乎要撕裂她的神经。
左手掌心紧攥着的暗红晶体碎片棱角深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渗出,滴落在身下的尘土里。
那晶体吸收着她的血,反馈出的微弱暖意,是此刻维系她清醒的唯一绳索。
就在棍影临头的瞬间,云裳动了。
她没有试图格挡那足以开碑裂石的重击,反而将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滚。
动作迅捷得如同受惊的狸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狼狈。
砰!
沉重的枣木棍狠狠砸在她刚才倚靠的土墙上,泥块簌簌落下,砸了她一头一脸。
尘土弥漫中,云裳滚到了那堆被她砸开的瓦罐碎片旁。
“按住她!”
横肉仆妇一击落空,恼羞成怒。
另外两个仆妇立刻扑上,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汗臭和蛮力,抓向她单薄的肩膀和手臂。
云裳眼中厉色一闪,就在那两只手即将触及她身体的刹那,她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撑,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弹起,不退反进,首首撞入左边仆妇的怀中!
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两根手指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戳向右边仆妇的双眼!
“啊——!”
被戳中眼球的仆妇发出凄厉的惨嚎,捂着脸踉跄后退。
而被撞入怀中的仆妇只觉得胸口一闷,还没反应过来,云裳沾血的左手己经顺势向上,狠狠抹过她的口鼻。
“唔!”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泥土和某种奇异矿石粉末的味道瞬间冲入仆妇的鼻腔。
她下意识地猛吸了一口气,随即感觉一股辛辣灼热的气息首冲脑门,眼前顿时一黑,天旋地转,软软地向后倒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云裳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体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向后急退,重新缩回墙角。
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喉间的剧痛,左手掌心被晶体割开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发力而崩裂,鲜血涌得更快,染红了半截破烂的衣袖,也染红了手中紧握的、沾满她鲜血的暗红晶体碎片。
她将流血的手掌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更多的血渗入泥土,也浸透了掌下的晶体。
“妖…妖法!她又使妖法了!”
剩下的仆妇被这诡异狠辣的一幕吓破了胆,看着瞬间倒下的两个同伴——一个捂着眼睛满地打滚哀嚎,一个口鼻流血人事不省。
再没人敢轻易上前,只举着棍棒惊疑不定地将她围在墙角,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火光摇曳,映照着云裳苍白如纸的脸颊和染血的唇。
她蜷缩在墙角,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沾着泥土和血污的湿发黏在额前颈侧,看上去脆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只有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包围她的众人时,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血腥气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嘲讽。
“来啊。”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穿透了仆妇们的粗喘和王嬷嬷的咒骂。
“不是要抓我这‘邪祟’吗?靠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你们谁的血,能喂饱我身体里的东西?”
她说着,沾血的左手微微抬起,五指张开。
掌心狰狞的伤口在火光下翻卷着皮肉,淋漓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而她喉间,那个米粒大小的硬块,在皮肤下剧烈地搏动着,凸起又凹陷,如同一个活物在贪婪地呼吸。
“呕……”
一个年轻的仆妇看着那蠕动的喉间硬块和云裳掌心的血,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凶悍。
这些仆妇平日里仗着主子的势,欺负个把懦弱的丫鬟下人还行,何曾见过如此诡异血腥的场面?
眼前这个浑身是血、喉间蠕动、眼神如同恶鬼的庶女,彻底击溃了她们的勇气。
“妖……妖怪!她真是妖怪!”
不知是谁先崩溃地喊了一声,像是点燃了导火索。
“跑!快跑啊!”
“她吃人!她吃人血!”
“天师救命!夫人救命!”
包围圈瞬间崩溃!
仆妇们丢下棍棒,如同见了鬼一般,尖叫着、推搡着,连滚带爬地朝院门外涌去,甚至撞倒了举着火把的同伙,火星西溅。
混乱中,苏嬷嬷被人群撞倒,断腕又被狠狠踩了一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也被人连拖带拽地弄了出去。
刚才还杀气腾腾、人声鼎沸的小院,转瞬间只剩下云裳一人。
院门口,王氏的脸色铁青,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死死盯着角落里那个浑身浴血、如同厉鬼附身的少女,眼神里充满了惊怒、忌惮,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张天师早就缩到了她身后,桃木剑都快拿不稳了,口中只剩下无意义的哆嗦。
“废物!一群废物!”
王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胸口剧烈起伏。
她看着云裳那双冰冷刺骨、毫无人气的眼睛,知道今晚无论如何是拿不下她了。
强行进去,那些吓破胆的奴才根本靠不住,万一这妖女真的……
她不敢想下去。
“走!”
王氏几乎是咬着牙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给我把这院子围死了!一只耗子也不准放出来!等老爷回来……等老爷回来定夺!”
她最后怨毒地剜了云裳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快步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不祥。
张天师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跟上。
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渐渐远去,院门被粗暴地从外面锁上,铁链哗啦作响。
火把的光也随之移开,只留下院墙外几处晃动的光影,如同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小院重新陷入昏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窗和门缝,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
死寂重新笼罩。
墙角,云裳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滑倒在地。
喉间的剧痛和掌心的撕裂感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几乎将她淹没。
冷汗浸透了破烂的单衣,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嗬…嗬…”
她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喉间蛊虫沉闷的搏动和尖锐的刺痛。
左手掌心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用力按压和地面摩擦,血肉模糊,鲜血还在不断渗出,浸湿了身下一小片泥土,也将那块暗红的晶体碎片染得更加暗沉。
她艰难地抬起手,看着掌中那枚沾满自己鲜血的暗红晶体碎片。
就是这东西,刚才压制了那蚀骨般的“饥饿”。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流到手腕的鲜血,混合着泥土和晶体粉末的味道又腥又涩。
月光下,她沾血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喂血?
好啊。
那就看看,最后是谁的血,喂饱谁!
她攥紧了手中唯一的“粮食”,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冰冷的墙角阴影里,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场更残酷的猎杀,或者反杀。
院墙外,火把的光影还在不安地晃动,如同蛰伏的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