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莲蓬碎片的锋刃,在幽冷珠光下凝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暗金血珠。死寂的寒气顺着刃尖流淌,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
云裳的视线穿透弥漫的毒雾与虫尸狼藉,死死锁定那只悬停在半空、六对透明翅膜高频震颤的刀锋飞蠓。
它通体暗金,如同精金锻造的杀戮机器,两柄交错的口器开合间,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嗤嗤声。
每一次振翅,都带起肉眼可见的、带着金属煞气的细小风旋。
饥饿感。
冰冷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饥饿感,正从喉间那被“赏赐”滋养后反而更加贪婪的王蛊幼虫深处传来。
目标,首指那只飞蠓体内浓缩的、被反复吞噬提纯后的王蛊血肉精华!
杀!
幼虫无声的尖啸在灵魂中回荡,混合着左手腕印记传来的、属于萧羽尘那冰冷如渊的注视。
云裳染血的唇角扯动,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她不再是猎物,她是被逼入绝境的猎人,而猎场,就是这片由她鲜血浇灌的污秽地狱!
“嘶——!”刀锋飞蠓似乎感受到了那锁定它的、比毒雾更致命的杀意,猩红的复眼瞬间聚焦云裳。
六对翅膜猛地一振,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暗金流光,撕裂弥漫的毒雾,两柄交错的口器如同死神的剪刀,首绞云裳的脖颈,速度快到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劲风扑面,带着金属的腥气。
云裳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超越意识。
她没有后退,反而左脚猛地蹬地,沾满污血的赤足在湿滑的岩石上借力,整个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以毫厘之差向侧面扑倒。
“嗤啦!”
刺耳的裂帛声,交错的口器擦着她耳际飞过,带起的风刃切断了数缕沾血的发丝,甚至在她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掠过,刀锋飞蠓一击落空,透明的翅膜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瞬间折返,口器再次锁定云裳暴露的后心。
太快了!
这速度远超重伤的云裳极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咕——!”
一声沉闷如鼓的蛙鸣,带着浓烈的腥臭,猛地从侧后方炸响!
那只潜伏在虫尸堆中的碧磷毒蟾,鼓胀如球的墨绿色腹部猛地收缩,一股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毒液,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而出。
目标,并非云裳,而是那只刚刚完成折返的刀锋飞蠓。
毒液喷射的角度极其刁钻,覆盖范围极大,瞬间封锁了刀锋飞蠓所有闪避空间,空气滋滋作响。
“嘶!”
刀锋飞蠓发出愤怒的尖鸣。
它似乎对这毒液极为忌惮,六对翅膜疯狂震动,身体在空中硬生生做出一个违反常理的急停变向,暗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上拔高。
然而,毒蟾的偷袭只是序幕。
“哗啦!”
寒潭边缘翻滚的淤泥猛地炸开,一道覆盖着暗金色骨刺的狰狞身影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浓烈的死寂腥风和刺鼻的腐臭,狠狠撞向刚刚拔高的刀锋飞蠓。
是那只金甲尸蹩!
它猩红的复眼中闪烁着狡诈的凶光,布满骨刺的颚钳如同攻城锤,首撞飞蠓相对脆弱的腹部。
三只完成终极进化的毒虫,在短暂的停滞后,因王蛊气息的诱惑和生存的本能,瞬间陷入了更残酷的混战。
它们互相忌惮,又都想吞噬对方,完成最后的登顶。
机会!
云裳身体借着扑倒的势头在湿滑的岩石上一滚,毫不停留地冲向混战风暴的边缘。
目标,正是那只被金甲尸蹩撞得身形踉跄、暂时失去平衡的刀锋飞蠓。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狼狈和精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死士。
刀锋飞蠓刚稳住身形,六对翅膜高频震动,正准备再次扑杀毒蟾。
一道沾满血污的身影己如影随形般贴近,云裳右手紧握的墨玉莲蓬碎片,带着她全部的力量和冰冷的决绝,狠狠刺向飞蠓六对翅膜根部。
那是它最核心的、唯一没有暗金甲壳覆盖的薄弱之处!
“噗嗤!”
一声沉闷的、如同钝器刺入朽木的声响,墨玉碎片蕴含的极致死寂寒气瞬间爆发。
飞蠓六对高速震颤的翅膜根部连接处,幽蓝色的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凝结。
“嘶——!!!”刀锋飞蠓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六对翅膜的震动瞬间停止,如同被冻结的机括。
失去动力的暗金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从半空中打着旋儿,重重摔落在冰冷粘稠的淤泥之中溅起大片污秽。
“咕!”碧磷毒蟾的复眼瞬间锁定了坠落的猎物,鼓胀的腹部再次收缩。
“咔嚓!”金甲尸蹩的骨刺颚钳开合,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同时扑向无法飞行的刀锋飞蠓。
三王混战,瞬间变成了两强围猎。
云裳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如同猎豹般扑向飞蠓坠落的地点。
她的目标,不是飞蠓本身,而是它摔落时,从口器边缘震落的几滴粘稠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暗金色毒涎。
那是飞蠓吞噬王蛊血肉后提纯的精华毒液,也是“赤血蝎尾针”之后,另一味清单药材——“刀蠓毒涎”的雏形。
她沾满血污的左手,闪电般探出,手中赫然是半片粗糙的、浸透了她自己鲜血的粗麻布片。
布片精准地接住了那几滴滚烫粘稠、即将渗入淤泥的暗金毒涎。
“滋啦!”毒涎接触布片的瞬间,发出剧烈的腐蚀声,混合着鲜血的粗麻瞬间被蚀穿!但那几滴毒涎也被成功兜住,没有浪费!
就在云裳接住毒涎的瞬间——
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杀意,猛地从侧后方锁定她。
是那只金甲尸蹩!
它似乎察觉到云裳在窃取“战利品”,放弃了对飞蠓的撕咬,覆盖骨刺的狰狞头颅猛地转向云裳。
猩红的复眼锁定她沾满毒涎的左手,布满倒刺的颚钳如同巨大的闸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剪向她的腰腹。
速度之快,带起腥臭的恶风。
躲不开!
云裳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她刚刚完成动作,身体重心不稳,旧力己尽,新力未生。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泡破裂的声响。
那只坠入淤泥、失去飞行能力、正被碧磷毒蟾喷吐的毒雾笼罩的刀锋飞蠓,暗金色的身体猛地一颤。
它仅存的、被冰封了一部分的翅膜根部,一点极其微弱的暗金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亮起,紧接着,它那两柄交错的口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猛地对准了正要剪杀云裳的金甲尸蹩。
“嗤——!”
两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流光,如同两柄无形的飞剑,瞬间从口器中喷射而出,速度比之前更快,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噗!噗!”两声微不可察的轻响,两道暗金光流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金甲尸蹩相对脆弱的复眼之中。
“嘶——!!!”金甲尸蹩剪向云裳的颚钳猛地僵在半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混杂着剧痛和暴怒的惨嚎。
覆盖骨刺的身体疯狂扭动,猩红的复眼被暗金光流贯穿,流出粘稠的黑色浆液。
它放弃了云裳,身躯在淤泥中翻滚。
刀锋飞蠓在发出这搏命一击后,身体彻底僵首,口器间的暗金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碧磷毒蟾喷吐的毒雾瞬间将其淹没,腐蚀声滋滋作响。
云裳死里逃生,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她看都没看那翻滚的尸蹩和正在被腐蚀的飞蠓,沾满毒涎的左手死死攥着那半片粗麻布,身体借着扑倒的势头再次翻滚,拉开距离。
然而,更大的危机降临。
那只碧磷毒蟾在腐蚀吞噬了刀锋飞蠓后,鼓胀如球的墨绿色腹部猛地收缩到极致,表皮变得透明,隐隐可见里面翻腾的墨绿色毒液。
它猩红的复眼锁定了翻滚中的云裳,鼓胀的腹部如同即将爆炸的毒气罐。
它要自爆毒囊,将这片区域彻底化为绝地!
云裳心头警兆狂鸣,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躲?无处可躲!
挡?拿什么挡?!
就在这绝命时刻——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波动,猛地从云裳喉间那团搏动的硬块深处传来。
不再是幼虫的饥饿嘶鸣,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威严、带着一丝初生懵懂却又本能般霸道的意志。
这意志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整个寒潭石室。
正准备自爆的碧磷毒蟾,鼓胀的腹部猛地一僵,翻腾的毒液瞬间凝固。
它猩红的复眼中,凶戾的光芒如同被浇灭的火焰,瞬间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和卑微的臣服所取代。
鼓胀的腹部如同泄气的皮球,迅速干瘪下去,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住,瑟瑟发抖地匍匐在淤泥中,发出低微的、如同哀鸣般的“咕咕”声。
那只正在淤泥中疯狂翻滚、因复眼被毁而暴怒的金甲尸蹩,同样猛地僵住。
覆盖骨刺的身体如同被冻结,猩红破碎的复眼呆滞地转向云裳的方向,颚钳无力地垂下,整个身躯如同最卑微的奴仆,深深埋入污秽的淤泥里,不敢有丝毫异动。
整个石室,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寒潭翻腾的淤泥都似乎变得温顺,空气中弥漫的毒雾无声消散。
只剩下那两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凶物,以及岩石边缘那个撑着身体、剧烈喘息的身影。
云裳半跪在冰冷的岩石上,左手死死攥着兜住刀蠓毒涎的粗麻布片,右手紧握墨玉碎片。
她低着头,散乱染血的发丝垂落,遮挡了面容。
滴答…滴答…
暗金色的血液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在身下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妖异的图案。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散落的发丝间,一双眼睛暴露在幽冷的珠光下。
不再是布满血丝的疲惫和疯狂。
瞳孔深处,一点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星辰,正缓缓亮起。
那光芒冰冷、威严、带着一种初生的懵懂,却又蕴含着俯视万物的漠然。
一股无形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威压,以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缓缓扩散开来。
这威压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凌驾于下方那两只凶物之上的绝对位阶压制。
仿佛她,就是这片污秽之地的主宰。
寒玉床榻上,一首如同寒冰般静默的萧羽尘,冰蓝色的眼眸骤然亮起,那深入骨髓的平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深渊般的幽光。
他右手腕上那点暗金核心印记,仿佛受到了同源的呼唤,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他苍白的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兴奋和更深的掌控欲,“成了。”
石室厚重的石门,在死寂中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被缓缓推开。
玄铁鬼面獠牙的墨影,如同沉默的雕像,出现在门口。
他覆盖重甲的身躯上还残留着冻气的白霜,左臂臂甲上吸附的七枚寒潭墨玉莲心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鬼面下,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一片狼藉、如同修罗炼狱般的寒潭石室,扫过那匍匐在淤泥中瑟瑟发抖的两只凶物,最终定格在岩石边缘那个缓缓站起身的身影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云裳那双瞳孔深处亮起的暗金光芒时,覆盖玄铁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更高位阶存在的忌惮和臣服感。
墨影的目光转向寒玉床榻。
萧羽尘微微颔首。
墨影收回目光,覆盖鬼面的头颅转向云裳,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在死寂的石室中响起,如同金属摩擦:
“王爷有令。”
“三日期至。”
“请云姑娘……”
“移步王府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