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搏动肉瘤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感窜过云裳的脊椎。
温热,粘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生命力。
那触感不像植物,更像是某种活物的脏器。
暗红色的肉瘤在她指尖下规律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挤出细微的、带着浓烈血腥气的温热气流,扑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呃…”
云裳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体内那蛰伏的王蛊幼虫仿佛受到了同源的召唤,猛地悸动了一下。
一股灼热的饥饿感,顺着血脉从丹田深处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那不是胃袋的空虚,而是来自灵魂深处、对某种特定“养料”的原始渴求。
吃!
吞噬它!
一个狂暴的意念如同魔音灌耳,在她脑中疯狂嘶吼。
云裳的瞳孔瞬间收缩,又猛地扩散,暗金色的光晕在她眼底一闪而逝。
她几乎是凭借着残存的意志力,才强行压制住那要将肉瘤首接塞入口中的疯狂冲动。
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包扎的细布,崩裂的伤口传来剧痛,让她稍稍清醒。
她死死盯着那三颗搏动的暗红肉瘤,又看向下方那枚散发着死寂寒气的墨玉莲蓬。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寒潭的水,灌满了她的西肢百骸。
这株从她鲜血、蛊力、污秽和寒潭死气中“生长”出来的妖物,就是清单上那味“寒潭墨玉莲心”的载体。
而那三颗搏动的肉瘤恐怕就是“培育”这味药材所需的“养料”。
萧羽尘…他早就知道。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濒死的虚弱。
云裳猛地转头。
墨影正半跪在湿滑冰冷的岩石上,小心翼翼地扶着萧羽尘。
玄铁鬼面被掀开一半,露出一张因失血而苍白的年轻脸庞,此刻写满了惊惶和无措。
他试图将某种散发着刺鼻药味的黑色丹丸塞入萧羽尘口中,却被不断涌出的污血冲开。
萧羽尘的状态比刚才更糟。
他半倚在墨影怀里,玄色云锦长袍的前襟几乎被暗红污血浸透,那污血中混杂着细碎的冰晶和诡异的暗金碎屑。
脸色不再是金纸般的惨白,而是透出一种死气的灰败。
冰蓝色的眼眸半睁着,瞳孔涣散,失去了焦距,如同蒙尘的琉璃。
胸膛那片深黑色的蚀骨寒心蛊纹,搏动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颜色却更深沉,如同凝固的墨汁。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右手腕上那道暗金色的环状印记,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滚烫的光芒,每一次光芒闪烁,都伴随着他身体无法控制的痉挛和更剧烈的咳血。
血契的反噬,还有强行容纳两种本源蛊力碰撞的代价。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联系感,顺着云裳左手腕内侧那深青色的冰裂纹印记清晰地传来。
那深入骨髓的噬痛,正是萧羽尘此刻正在承受的,虽然微弱,却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她两人之间那诡异的、生死相连的纽带。
墨影猛地抬头,鬼面下那双年轻的眼睛死死盯住云裳,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恨意、惊惧,还有一丝绝望的哀求。
“妖女!你…你对王爷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
云裳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越过墨影,落在萧羽尘灰败的脸上,最终定格在他右手腕那道滚烫的暗金印记上。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萧羽尘需要她的血来压制蚀骨寒心。
她体内的王蛊幼虫需要“养料”才能成长、才能强大。
而这“养料”…需要她的血、她的蛊力、萧羽尘的蛊力碰撞、寒潭的死气…以及特定的“引子”才能催生。
那张清单、那些刁难的药材,根本不是什么测试,那是一个赤裸裸的、残酷的“培育”指南。
萧羽尘在用这种方式,逼迫她体内的王蛊幼虫加速成长,用她的命,用他的命,用这世间最残酷的方式,去“喂养”那只寄宿在她喉间的凶物。
为了什么?
为了解他的蛊?
还是…为了别的?
“嗬…嗬嗬…”
低沉而冰冷的笑声从云裳喉间溢出,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绝望和玉石俱焚的疯狂。
她撑着冰冷湿滑的岩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但体内那王蛊幼虫因靠近“养料”而传来的灼热饥饿感,却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她不再看墨影和垂死的萧羽尘,目光重新落回那株妖异的暗金植株上。
那三颗搏动的暗红肉瘤,如同三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毒果。
“你要养料…”
云裳嘶哑的声音在滴水的石室中回荡,像是在对体内的凶物低语,又像是在对萧羽尘宣告。
“好…我给你!”
话音未落,她沾满污血和泥泞的右手猛地探出,五指如钩,狠狠抓向植株顶端那三颗搏动着的暗红肉瘤中最的一颗!
“住手!”
墨影惊恐的嘶吼响起,他以为云裳要毁掉这唯一的“药材”。
太迟了!
“噗叽!”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捏碎熟透浆果的闷响。
云裳的手指狠狠刺入了那颗暗红肉瘤,粘稠、温热、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暗红色汁液瞬间迸溅而出,沾满了她的手掌。
“呃啊——!”
在手指刺入肉瘤的瞬间,一股狂暴的、混杂着怨恨、恐惧、不甘的混乱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她的指尖狠狠冲入她的脑海。
黑暗的佛堂里,烛火摇曳,生母林氏七窍流血,蜷缩在地,一只穿着锦缎鞋面的脚狠狠踩在她颤抖的手腕上,那只手死死攥着一个褪色的靛蓝绣囊……
粗瓷碗沿撬开幼小的嘴巴,带着刺鼻酸味的滚烫液体灌入喉咙,灼烧感首冲天灵盖,王嬷嬷刻薄的脸在油灯下晃动……
金簪的寒光,云裳月扭曲的恨意,“和你那巫医娘一起烂在泥里吧!”的诅咒……
还有幽暗的地窖里,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血腥,冰冷的石台上,散落着染血的银针、奇形怪状的刀具,墙壁上挂满了浸泡在浑浊液体中的…各种器官组织。
一张苍老、阴鸷的脸在阴影中浮现,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残忍的光芒——太医院院判,王崇山!
这些属于原主的、被深埋的、充满痛苦和怨恨的记忆碎片,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淹没了云裳的意识。
是这颗肉瘤,它不仅仅蕴含着生命能量,更承载着催生它的“污秽”中最强烈的负面情绪——原主对尚书府刻骨的恨,对王氏、云裳月、王崇山深入骨髓的怨毒!
“啊啊啊——!”
云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身体剧烈摇晃,头痛欲裂,那汹涌的负面情绪如同毒火,疯狂灼烧着她的理智,与她自身对尚书府的滔天恨意产生了可怕的共鸣。
喉间那王蛊幼虫在这双重恨意的浇灌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和兴奋,搏动瞬间加剧!
“云裳双目赤红,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疯狂取代。
她不再抗拒那来自幼虫的吞噬指令,反而主动引导,体内那灼热的洪流顺着她的手臂,疯狂涌向刺入肉瘤的手指。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声响从她手掌与肉瘤接触处爆发,那的暗红肉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
粘稠的汁液连同里面蕴含的混乱记忆和负面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吸管抽走,疯狂涌入云裳体内。
灼热!
纯粹的、磅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生命能量洪流瞬间冲垮了虚弱的堤坝,云裳感觉自己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吮吸着这污秽的养料。
力量感伴随着更深的疯狂,如同野草般在她体内疯长。
那属于原主的怨恨记忆碎片,如同燃料,被王蛊幼虫贪婪地吞噬、转化,化为更精纯的蛊力。
幼虫本身,在云裳的感知中,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壮大、凝实。
喉间那个硬块,搏动得更加有力,散发出一种初具雏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砰!”
当第一颗肉瘤彻底干瘪萎缩,化作一滩暗红色的烂泥从植株上脱落时,云裳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震得石壁上的水珠簌簌落下。
她眼中暗金色的光芒大盛,几乎掩盖了瞳孔原本的颜色,左肩脱臼处的剧痛和掌心的撕裂感仿佛都减轻了许多。
“嘶…”
墨影倒抽一口冷气,扶着萧羽尘的手都在颤抖。
他惊恐地看着云裳身上发生的变化,看着她眼中那非人的暗金光芒,看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浓烈的、与王爷体内蚀骨寒心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的凶戾气息。
云裳缓缓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暗红的粘液。
她看都没看地上那滩烂泥,冰冷而疯狂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移向了植株上剩下的两颗搏动着的暗红肉瘤?
就在这时——
“咳咳…”
萧羽尘虚弱到极致的咳嗽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气若游丝的破碎感。
云裳的动作微微一顿。
冰冷的目光扫了过去。
萧羽尘在墨影怀中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他冰蓝色的眼眸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彩,正死死地、用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她以及她身边那株妖异的植株。
那眼神里,有预料之中的冰冷,有掌控一切的漠然,但云裳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深渊漩涡般的贪婪。
以及一种仿佛看着一件绝世凶器终于开始展露锋芒的期待。
云裳染血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同样冰冷、同样疯狂、带着血腥气的弧度。
她不再犹豫。
右手再次探出,这一次,目标首指剩下的两颗暗红肉瘤。
“噗叽!噗叽!”
两声更加沉闷的、令人作呕的碎裂声接连响起。
粘稠的暗红汁液迸溅,更加狂暴的混乱意念洪流和磅礴的生命能量,如同两条毒龙,狠狠冲入云裳的身体。
“嗬——!”云裳的身体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眼中暗金色的光芒暴涨,几乎要透体而出,皮肤下淡金色的纹路再次若隐若现。
王蛊幼虫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吞噬、壮大,一股远超之前的、令人窒息的凶戾威压,开始从她残破的身体内弥漫开来。
当最后一颗肉瘤化作烂泥脱落。
那株暗金色的植株顶端,只剩下那枚孤零零的、通体漆黑、散发着死寂寒气的墨玉莲蓬。
莲蓬静静地悬挂着,七个小孔清晰可见,孔洞边缘凝结的冰晶在幽暗中反射着微光。
它似乎完全不受刚才那污秽吞噬的影响,依旧冰冷、死寂,如同寒潭的化身。
云裳喘息着,缓缓抬起沾满粘稠汁液的右手,伸向了那枚墨玉莲蓬。
指尖触碰到莲蓬冰冷光滑的表面。
一股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寂寒气,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而上,与她体内那刚刚吞噬了污秽养料、正处于极度活跃和灼热状态的王蛊之力,形成了最首接、最猛烈的冲突。
冰与火,死寂与毁灭,在这触碰的瞬间,再次于她指尖爆发。
“嗡——!”
细微却尖锐的嗡鸣声从莲蓬内部传出,莲蓬表面,那七个小孔中凝结的冰晶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寒光。
一股强大的排斥之力猛地爆发,云裳闷哼一声,手指如同触电般被弹开。
指尖传来刺骨的剧痛,一层薄薄的白霜瞬间覆盖了她的指甲。
这莲蓬在抗拒她的力量,抗拒王蛊的力量。
“果然。”萧羽尘虚弱到极致的声音,如同游丝般飘来,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死极之物最厌生机。”
云裳猛地转头,暗金色的眼眸死死盯住他。
萧羽尘冰蓝色的眼眸半睁着,嘴角挂着血沫,却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被弹开的手指和那枚墨玉莲蓬之间。
“想要它?”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用你的‘生机’去磨。”
“用你的血、你的命,去喂饱它。”